第422頁
除非祖士稚有賈彥度之能——那是索巨秀唯一佩服過的人——而且運氣還比賈疋要好。
斯所謂「一葉障目,不見泰山」,索綝就沒有考慮到,他昔日與胡軍交戰,所領多為關西各郡國的聯軍,勇懦不齊,組織力很差,所以戰鬥力才總也提不上去。那麼倘若有一支晉兵,訓練度高,組織力強,再加上糧秣充足,能不能在戰場上以同等甚至更少的兵力擊敗胡軍呢?難道胡人都是天生大力士,與晉人體質不同?
再者說了,其實胡漢軍中,也有超過半數是雜胡甚至原本的晉人哪。
索綝信了劉乂「清君側」之謀,認為必定因為如此,劉粲抽走了胡軍主力,回防平陽,剩下幾千上萬的老弱困守偃師,遂為北伐軍所敗——這麼一琢磨,河南大捷就可信多啦。接下去再討論司馬睿下令退兵之事,索巨秀最近幾年來被這幾位司馬家的王爺——主要是司馬睿和司馬保——氣得都習慣了,聞聽此事,反倒並不著急上火,只是淡淡一笑:「此亦意料中事也,但彼等行動卻快。」
他對梁芬說,我原本是希望祖逖能夠入關救援的,沒想到是裴該先到——「是欲得一守戶之犬,而來一游囿之鹿。」祖士稚舊有盛名,而且四十好幾了,是位經驗豐富的成熟將領,索綝從前也多次派人去聯絡過他,希望祖逖能夠為己所用——起碼能為長安所用——故此喻之為「守戶之犬」。
至於裴該,門戶雖高,年紀卻小,更重要的是,此前就絲毫也沒有少年老成的跡象,甚至他哥裴嵩都比他顯得成熟得多,但人之目裴嵩,亦皆感不如乃父多矣。在索綝看來,那就是一因人成事的貴介公子,他跑長安來,就如同一匹華麗的牡鹿悠遊園囿一般啊,濟得甚事?
梁芬聞言,趕緊提醒索綝:「索公慎言!彼等既懷忠悃,來救護天子,當以禮待之,不可輕佻。」
索綝說你放心吧,我也就跟你說說而已——「吾豈能慢待裴文約乎?」他好歹是一品郡公——雖說是襲的父爵——比起我的品位來也不低啊。
梁芬便道:「如此,待裴文約前來,即可使其覲見天子。然將如何用其兵呢?」
索綝一瞪眼:「既然劉曜東歸,自當命裴文約率部西進,以解隴道之斷!」
梁芬心說又來了,你也就知道用武力解決問題,偏偏長安城內武力還不足,種種發狠,全是虛誕。當即擺手道:「不可。雖得徐州兵,長安卻無糧秣供輸,如何能兵發上邽?」
打仗要有兵,還得有糧,如今隴道斷絕,長安坐吃山空,即便舊有兵馬都養不大活了,何況新來的徐州兵呢?裴該率輕騎來援,所攜帶的糧食必然不多,你總不能要求他再千里迢迢從豫州甚至徐州給你運糧過來吧。
索綝愁眉深鎖,沉吟不語。
梁芬說為今之計,只有請得天子下詔,命祖逖、裴該鎮守弘農、河南,首先保障了長安的東側,即便劉曜大軍再至,咱們扛不住,天子也有地方可去——你不想去依靠南陽王,那麼返回故都呢,你樂意不樂意?
索綝緩緩搖頭:「河南之險,不若關中,若關中都不能守,況河南乎?且舊日城垣殘破,宮室丘墟,修繕為難,恐怕兩三年內,都不可能返都洛陽去……」
梁芬暗中嘆了口氣,隨即便道:「即暫不歸洛陽亦可。若使弘農、河南得保,上洛、滎陽亦可得安,有此四郡糧秣供輸,長安當不至絕炊。不過……總須待明秋後,才可濟事。」
河南及其周邊地區,生產力破壞得很嚴重,這點梁芬自然是知道的,所以你希望祖、裴馬上支運大批糧草過來,那是妄想。除非其後的一年時間裡,他們可以牢牢守住河南,並且一定程度上恢復生產力,那麼等到來年秋後,長安城或許就沒有斷糧之虞了。
「城內糧秣,若精細核算,公卿暫時半俸,兵卒只得薄粥,且不加賞,尚可支應到明秋。」
索綝搖搖頭,說這不夠啊——「公卿誰肯減俸?且若劉曜再來,難道可使半飢之卒守城麼?到時麴恭克等歸來助守,彼等糧秣,又自何來?我聞河上多有富戶,結塢自守,兩屬於晉胡之間,彼等必有存糧,可命祖士稚加以叛逆之罪,逐一討平之,輸其糧秣於長安。」
梁芬擺手道:「此下策也,若果如此,只怕河南不穩,難以固守一年。」他想一想,建議說:「今既得河南、弘農,是南道可通,當命琅琊王輸糧入關……」
「千里運糧,消費幾何?琅琊王豈肯樂意?」
梁芬說樂意不樂意的,總得試試啊——「昔日下詔命琅琊王發兵勤王,總雲胡賊勢大,江東兵弱,不可貿然北上;命其輸糧入關,又雲運路斷絕。今運路既通,彼尚有何言推諉?」
索綝冷笑道:「南陽王可斷絕隴道,難道琅琊王便不能斷絕北道麼?」這票姓司馬的都是一路貨色,誰都信不過啊!
二人商議良久,不得要領,關鍵是對於南方尤其是江東的局勢不甚分明,所以最終還是決定,先等裴該進了長安城再說吧,他未必能給咱們出什麼好主意,但說不定能使咱們對於天下大勢,了解得更深入一些。
……
裴嶷、王貢等人進了長安城,裴嶷首先對陶德說:「使君吩咐之事,汝等可自去辦理。」等陶德等幾人領命去了,他們這才上門遞帖,求見梁芬。
梁司徒的態度很熱情,並且說你們也不必再去拜見索公了,我跟他早就商量好啦——「可請裴公速速入城,明日早朝,覲謁天子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