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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從去歲以來,漢主劉聰便將國家政務全都託付給了兒子劉粲,自己躲進後宮去拼命造人。但即便如此,相關這種軍國大事,劉粲也是不敢獨斷專行的,必須得去向劉聰稟報,於是急忙召來親信、中護軍靳准,先商議出了一套大致方略,然後並肩入宮。
才進禁宮,就被人當面攔住,劉粲認得,乃是劉聰寵信的中常侍王沈和宣懷。兩名宦官畢恭畢敬地向二人行禮,劉粲就問了:「陛下何在?」
王沈始終維持著一副笑臉,就好象戴了張小丑的假面具似的,當即答道:「在與皇后們飲酒。」劉聰有一大堆皇后,初登基之時,冊立王妃呼延氏為皇后,呼延氏病逝後,改以靳准之女靳月光為後,然後某天一高興,改靳皇后號為上皇后,又封貴妃劉氏為左皇后,靳皇后之妹靳月華為右皇后……但這還不算完,他一輩子先後冊封過七名皇后,同時在位者四人,其中甚至包括王沈和宣懷的養女,此外追封為后的還有三個……
劉粲命王沈、宣懷速速通傳,說我有軍國重事要稟報陛下。宣懷湊近來,諂笑著壓低聲音問道:「未知是何等事啊?還望大單于先透露些消息,免得陛下問起吾等來,不知該如何作答。」
劉聰如今深居後宮,輕易不見朝臣,內外文書、詔命都由王、宣等常侍傳遞,所以論起什麼國家大事來,皇帝不問朝臣,卻先諮詢宦官們的意見,朝中都已司空見慣了。劉粲聞言,卻也不惱,轉過頭去對靳准使了一個眼色,靳准便即湊近去,低聲把建康政權誓師北伐的消息大略解說了一番。
王、宣二人不禁吃了一驚,急忙問道:「晉人十數萬大軍來侵,不知該當如何抵禦?大單于可有腹案麼?」
劉粲一撇嘴:「號稱十四萬,據某算來,最多也就五六萬而已,且必無救援長安之意,不過司馬睿欲要名耳。只有豫州祖士稚的是勁敵,此前在辰亭、郟縣,王師兩度敗績,軍中聞得祖字,個個膽寒,恐在河南地將有一場惡戰……不知陛下可肯御駕親征否?」
王沈搖頭道:「前此陛下於宮中乘馬,因御體沉重而墮,乃說:『天不欲使我復征戰麼?幸好我有相國與始安王(劉曜)在,可無懼晉虜。』——若陛下不便親征,理當大單于率軍抵敵了吧?可有必勝之策麼?」
劉粲陰冷地一笑:「我欲使他人先當其銳,然後我再乘敵疲敝,自然可勝。」
宣懷低聲問道:「不知大單于屬意於哪一個啊?西面,還是宮中?」
靳准代替劉粲回答:「先去其近,遠者再徐徐圖之不遲。」
王沈、宣懷同時稽首:「吾等知之矣,必為大單于助言。」然後說您請先等一會兒,我們這就進宮去向陛下通傳。
時候不大,劉聰便召劉粲、靳准覲見。二人拱手進入殿中,只見漢主劉聰跣足踞於榻上,兩頰通紅,分明喝了不少的酒,已帶三分醉意,他的三位皇后和幾名妃嬪暫時避至榻後,斂衽而坐。劉粲眼光在幾位后妃面上、身形上一掃而過,暗中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。
靳准首先開口向劉聰稟報軍情,劉聰也不禁吃了一驚,忙問:「吾兒可有抵敵之策?」不等劉粲回答,就又自言自語地說道:「不如召始安王速速東歸……」
劉粲忙道:「不可。」隨即躬身奏道:「陛下,始安王已得馮翊,長安一望可見,此時召還,恐怕數年之功,將會毀於一旦。當敕始安王急攻長安,若能俘得晉主,臣料南軍必退也。」
劉聰皺眉道:「晉主我前此已俘得一個,卻不能遽定天下,今再俘得一個,果能濟事麼?彼等若再立,卻又如何處?」
劉粲道:「若攻克長安,俘得晉主,則可代之為君者,唯建康司馬睿耳。彼僻處江東,懼我大軍趁勝而進,必然召還北徵兵馬,退守長江。皇漢乃可底定大河上下,再揮師入蜀,剿滅巴賊,則又是昔年晉與東吳對峙之象——晉滅吳,勢如破竹,皇漢滅晉,亦當如是。故此始安王不可輕歸。」
劉聰點點頭,說你所言有理,那麼若不命始安王東歸抵禦晉師,又該派誰領兵前往呢?
靳准掐準時機,朝著在旁邊侍立的王沈、宣懷使個眼色。王沈點頭會意,便即拜伏在地,對劉聰說:「老奴有一言,懇請聖明垂聽。」
「汝說。」
「我皇漢以弓馬取天下,先帝在時,無歲不征,無征不親臨前敵,始能摧破故晉,建基立業。陛下亦英邁雄武,力敵萬夫,摧敵破陣,無不克陷。然今皇太弟已冠多年,卻未嘗臨陣,軍中將吏,多不心服,如此則何以紹繼先帝之偉業,追步陛下之榮光,使皇漢混一天下?今日誠為良機,請詔皇太弟率師禦敵,以長其力,且重其威。」
劉粲雖然是劉聰的長子,執掌朝綱,但論爵位他不過是晉王而已,並非儲君,真正的儲君是劉聰的同父弟劉乂。想當年劉淵病逝,太子劉和登基,想要誅盡諸王,結果反為劉聰所弒殺,其後劉聰就假模假式地要把帝位拱手讓與劉乂——劉乂年齒雖幼,卻是單皇后所生,子以母貴,比劉聰更有繼統的資格——劉乂堅不肯受,劉聰這才登上皇位,並且當即冊封劉乂為「皇太弟」,作為自己的法定繼承人。
王沈提議讓劉乂率軍抵敵,因為他將來是要做漢國皇帝的,可如今二十多歲了,幾乎就沒上過戰場,更無軍功,如此怎可能服眾啊?不妨給他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