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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此他才命劉岳去取大荔。劉岳一開始心裡還打鼓,終究自己才領著幾百兵而已,且涉渡黃河,又激戰半日,人馬皆疲,怎能去攻城壘?只是劉曜將兵甚嚴,他不敢拖沓懈怠,只得硬著頭皮率軍南下,可是到了郃陽一瞧,城上不見只旗片影,然後才剛嘗試著往城門前一湊,大門便即打開,城內縉紳抬酒牽羊,出來投款……
劉岳真是意外之喜,當即笑道:「大王料敵機先,晉人無能為也!」
可是等進了郃陽城,卻發現府庫皆空,幾乎粒米無存。劉岳大怒,就把那些前來投誠的縉紳全都扣押起來,嚴刑拷打,最終也不過從各家抄出來幾百石米糧而已……金珠寶貨倒是不少,劉岳全都塞進了自家腰包。
當初陸衍得令南歸,裴該要求他,不但要搬空府庫,亦當遷徙人口,不能讓百姓們落入胡虜之手。不過胡軍來得甚快,若是強令搬遷,不但耽擱時間,還怕有不肯追從的煽動鬧事,故此——全憑自願好了。約七百戶晉人——大概是郃陽縣城內外居民的一半——本欲逃亡,乾脆就跟著「蓬山營」走了;但留下的也還不少,其中頗多縉紳大戶,一方面捨不得自家房屋、產業,另方面……胡寇又不是沒來過,只要及時投降,獻上貢奉,在誰手底下不是做順民啊?
——等遭到劉岳拷掠,再後悔也來不及了。
劉曜率大軍先占據了夏陽,然後再南下郃陽,聽劉岳稟報說糧秣所獲甚少,不禁笑著點點頭:「裴該乃欲堅壁清野待我乎?」這倒也在情理之中。既然如此,那就不能倉促南攻大荔啦,得等後面的運糧隊伍跟上來——不過,他可以先派劉岳的前部兵馬再去嘗敵。
劉岳跟隨劉曜數次渡河而攻關中,對於地理也是很熟悉的。他知道郃陽地勢略高,由此南向三十里,就能邁入平原地帶,晉人幾乎無險可守,於是率本部兵馬四千餘,昂揚振奮,大搖大擺地便出了城。
可是誰成想才剛進入關中平原,迎面就撞見了徐州的騎兵。
從郃陽南下大荔,晉方無險可守,但這並不是說,大荔就是一座孤居於平原之上的四面漏風之城。在大荔城南方,有洛水流過——這條洛水源出羌中,南注入渭,為了與河南的洛水相區分,習慣上亦稱為「北洛水」——谷深坡陡,水流湍急,也是天然的屏障。逆著洛水而上,在大荔城西十五里處折向西北,然後拐個大彎,又轉道東北,在這大拐彎之間,有條不高的山崗,古稱「商顏」——顏是崖之意——又名「許原」。
所以說大荔所控守的大片平原,從南而西,再到西北,有山有水,地形複雜,只有東側才是一馬平川。劉岳幾乎是沿著黃河西岸,自縣東而南,原本以為不會遭遇晉軍——終究這兒距離縣城還有五六十里地呢,就算裴該想要擴大防禦範圍,就他那點點人馬,也不可能撒得這麼遠吧。
再加上此前在夏陽渡與徐州「武林營」交戰,在劉岳看來,敵方士卒素質是不錯的,武器是精良的,但行動遲緩、應變笨拙,至於將領的勇氣那就更是……嘿嘿~~不值一提。真是這個「武林營」擊敗過皇太弟……不,老將軍劉丹嗎?要麼劉丹遠沒有哄傳的那麼能戰——或許十年前還勉強能戰,但他終究是垂垂老矣——要麼就是裴該在河南等地盲目擴軍,使得軍隊戰鬥力極大下降了。
因此劉岳對徐州軍是存在著一定輕視心理的,遠沒有初渡黃河時那般謹慎,加上徐州軍之一部竟然全是騎兵,從商顏南麓快速穿插過來,實在出乎意料,就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。
這支騎兵,自然便是北宮純所部「騏驥營」了,原本不足千人,但自入關以來,搜羅到不少良馬,裴該又往營里摻砂子,塞了幾百能騎善射的司、雍之卒,乃至歸降的胡兵進去——比方說他就把那個劉光從「劫火營」調至「騏驥營」,擔任北宮純的副手——總數已經突破了一千。
北宮純這些天就一直在商顏南麓徘徊。根據裴該的判斷,胡兵渡河之後,很可能快速南下,想打自己一個冷不防,但基於夏陽存糧不多,郃陽的存糧又已被陸衍盡數運走了,劉曜必不敢全師而南。他很可能派遣前鋒兵馬,先期殺至大荔城下,以阻礙乃至封堵自己一系列的軍事調動。
既然如此,那北宮純你就先去殺他一陣,挫挫胡軍的威風吧。
第二十章 將士思歸
北宮純受命在商顏南麓埋伏,他曾經一度降胡,而副將劉光本身就是胡人,他們對於敵方將領大多是有所了解的,於是聚在一起商議說:「胡軍前鋒劉岳,劉曜從弟也,其人甚勇,常親提四尺刀陣前衝殺;然而性情頗為驕橫,慣常搶掠,不肯約束士卒。今出谷入原處,有村莊二三,民未跑散,或有積聚,則劉岳必往搶奪。我趁機急進而攻,可以取勝。」
於是千餘「涼州大馬」,就這麼呼嘯著直向劉岳殺來。果然不出二將所料,劉岳擔心大軍糧草不足,再加上素性兇殘、驕橫,就派出多股小部隊到附近的村莊去搶掠。北宮純首先將一支百餘人的搶糧隊伍給屠盡了,旋命劉光把村中老弱婦孺一併綁起來,押送大荔,他自己繼續挺進,直接就撞進了劉岳的行軍隊列。
「騏驥營」騎兵來得實在太快,導致劉岳撒出去的巡哨未能及時趕回來報信,他才剛下令改行軍隊列為接敵陣形,軍令大概還沒能傳達到每個小隊呢,敵騎就已經來到了面前。劉岳抽刀禦敵,但見數面赤底繪白馬的幡旗之中,隱約露出「北宮」兩個大字來,不禁失色道:「難道是北宮純在此?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