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游遐便問:「簡鞅因何來此?難道說大司馬有事通傳於我麼?」
盧志父搖搖頭,說:「大司馬命我自河西而東向幽州,正好與游君同行。」
隨即就向游遐說明,剛接到消息,幽州段匹磾扣押了大司空劉琨,故而裴公希望能夠通過拓跋向段氏施壓,我也要趁此機會,前往幽州,尋機去救援大司空——因為我正好是幽州人啊,本籍范陽郡的涿縣。
劉琨、祖逖齊名,但裴該在前世讀史時,就覺得劉越石遠不如祖士稚。他比祖逖先起步好多年,客觀條件也比祖逖為好,結果卻一事無成,抑且身死族滅,可見其人空有大志,論能力實在是提不起來。穿越到此世後,通過多方側面了解,裴該就更是瞧不大上劉琨了。
但不管怎麼說,劉琨也是志在恢復的,心性、志向,在某些情況下比能力更加重要得多。好比說宋代的張浚,就是志大才疏的典型,富平之戰,把一手好牌生生打爛,導致陝西五路幾乎全被金兵占據,宋人在西線再無反擊的可能。可是即便張浚再怎麼不堪,他終究是堅定的主戰派啊,裴該是寧要麾下一個張浚,也不要一百個秦檜!起碼若張浚在中樞,岳飛就不可能死!
即以劉琨來說,他再如何無統馭之才,終究在北方威名很高,晉朝軍民多半歸心,足以牽制石勒。而原本歷史上正是因為劉琨的死,導致晉人離心、段氏衰敗,石勒再無後顧之憂了。故而裴該是一定要設法拯救劉琨的,這才派出了盧志父,命其北請拓跋鬱律作書,威嚇段匹磾,其後再潛入幽州,相機行事。
第十七章 一盤散沙
拓跋鬱律盛情接待了游遐、盧志父一行人,對於盧志父轉達裴該的請求,也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下來。
其實鬱律跟劉琨並沒有那麼深厚的感情,故而當日羯軍入並,劉琨苦苦請援,鬱律因為才剛繼位、族內不穩,竟然不發一兵一卒相救援。但這回裴該不過請他寫信去威嚇段氏,又不是真的領兵去「迎接」劉琨,那這惠而不費的順水人情,不做白不做嘛。
就連書信都是裴該授意盧志父寫得的,鬱律光提筆在後面畫了個圓圈,算是署名,即命拓跋頭為使,前往薊縣。
拓跋頭當日從胡營中逃回來,備述前事,鬱律倒是也沒有責罰——我也沒想到劉粲會率兵去征關中啊,那你半道兒上被人攔住,有情可原。再者說了,倘若劉粲戰勝,攻入關中,那我或須改弦易轍,切斷與晉人的聯繫,你見不到裴該正好。
很快消息傳來,晉軍大勝,鬱律便打算再遣拓跋頭二番南下,去覲見裴該。可是拓跋頭才剛動身,於路便撞見了游遐一行,就此相攜而返。
盧志父跟拓跋頭是舊識,趁機就對他說起了裴熊的下落。具體裴熊跟大司馬是什麼關係,怎麼這一鮮卑人就一轉眼變成裴氏家奴了,盧志父也不清楚,只是說大司馬愛「拂竹真」之勇壯,留其為將。
拓跋頭倒也不惱,反倒說:「此兒能得裴公青睞,是他的福氣啊。」
開玩笑,裴該才剛率軍在河西擊破胡漢舉國之兵二十萬,那我還有必要特意跑去覘看晉軍是否勇壯嗎?這麼可怕的勢力,連我都想要投靠啊……
隨即一行人在平城拜見了拓跋鬱律。
鮮卑拓跋部,也可以說代國,其都城本為盛樂,大概在後世的內蒙古自治區和林格爾縣附近。其後猗盧為了接應劉琨,請割馬邑、陰館等五縣,進而逐步吞併了雁門郡,修繕其平城縣,定為南都(此為舊平城,後來北魏初期的首都平城,則屬大同市,與盛樂基本上同一緯度)。此後幾代拓跋氏大單于、代王,都會在南北都之間來回躥——北歸是鎮定本部,南巡則為安撫晉人。
此番是因為關中大戰,鬱律急於得到勝負的消息,方便他做出決斷,因而特意徙來平城——游遐等人因此倒是少走了一百多里路。
隨即拓跋頭就率領使團,將盧志父暗藏在其中,東行向薊縣出發。至薊之後,盧志父打聽到盧諶所在,前往相訪,盧諶倒是吃了一驚,問道:「汝如何來此?一向在何處容身啊?」
想當年盧諶率其族前往投奔姨丈劉琨,盧志父卻偏偏覺得劉琨難以成事,故意背道而行。但他因為貌丑,又加是盧氏庶族,到哪兒都混不開,最終還是投到了三台劉演的麾下。其後劉演戰敗,輾轉歸依乃叔劉琨,跟盧諶提起來,你們家那個丑小子,前此我派他前往幽州公幹,結果一去不回頭,說不定已經被王浚給宰了……
所以今天盧湛見到盧志父,穿得體體面面,不象是風塵飄零的樣子,就問他,你這幾年都跟哪兒呆著哪?難道一直在幽州?那為何不早來見我啊?
盧至父面露得意之色,拱手道:「好叫叔父得知,小侄今在長安裴大司馬幕中為參軍事。」
盧諶未免心中不悅——你這小子,一向跟我不對付,我說東,你一定要向西,我依大司空,你投大司馬……而且這才短短几年啊,竟然得在大司馬幕中擔任要職,就品級而論,就快跟我平起平坐了,這真哪兒說理去……
再一想,也對,裴該崛起也不過數年間事,而盧志父失蹤的時候,裴該可還在徐州屯墾呢,若是當時便已依附,水漲船高,他跳得比我快很正常啊。便問:「既在大司馬處,緣何又還幽州?」
盧志父乃正色道:「大司馬使小侄來見叔父,籌謀援救大司空之策也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