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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路晉軍會合後,也不打掃戰場,逐殺敗敵,便即西向殺往大荔城方向。此時大荔城東,「武林」三營正在猛攻呼延實的營壘,但因為呼延實守備得相當嚴密,一時間難得其門而入。
關鍵呼延實一早就聽說了渭汭遇警之事,因此暫緩北撤,固守營壘,以為劉曜必會派自己去救呼延瑜。誰想到等來等去,卻等來了劉曜催促撤退的命令——呼延瑜已無可救,不必管了!呼延實得令大感憤恚,因為倘若旁人還則罷了,呼延瑜本是他的從弟,份屬親眷,又豈有坐視不救之理呢?正待不管軍令,發兵去援渭汭,忽報大荔東門打開,晉軍衝殺了出來……
因此呼延實本無撤退之意,臨時組織防禦頗為積極,「武林營」連續發起三次迅猛攻勢,陸和身先士卒,殺得渾身是血,卻根本無法逾越營壕,遑論攻破柵欄。當然了,這也有高樂和熊悌之戰意不堅,生怕士卒折損太重,不敢全數押上的緣故在——晉軍戰死兩百餘,多數都是「武林中營」的兵馬。
相比之下,「蓬山」三營進攻城西劉咸大營,就要輕鬆多了。劉咸正待棄營退卻,驟然遇襲,一時間亂了手腳,莫懷忠首先率兵渡壕破柵,攻入營內。隨即陸衍揮師繼進,還遣人高呼:「陸某在此,胡將可來決一生死!」劉咸聽聞大驚,顧左右曰:「得非所謂『徐州有一陸,虜見軍必覆』之猛將乎?」就此心生了怯意。
由此戰不移時,劉咸便率部曲先逃,其營盡為晉軍所占。陸衍猛追劉咸,好在原本駐防北洛水中游的宋恕率兵趕到,才把劉咸救出生天,合兵一處,且戰且退。
戰鬥最後是在城東結束的,呼延實固守營壘,從午時直到黃昏,其勢稍蹙,旋即聽聞劉曜已走,城北大營也被攻克的消息,他正打算聚集精銳,發起一輪迅猛的反突擊,好逼退晉人,方便撤離,「涼州大馬」和魏該所率數百騎兵恰好趕至戰場。一見友軍到來,晉軍疲意頓息,士氣大振,高樂和熊悌之也不敢再拖沓了,急忙驅策士卒,拼命壓上。呼延實遭逢大敗,只得放棄營壘,獨率部曲百餘人東躥。
但因為已然存下了心結,他並沒有去追趕劉曜,而是冒險泅渡過黃河,迤邐逃歸平陽,去依附劉粲了。
僅僅半個白天,劉曜圍攻大荔城的十數萬大軍便即崩散,斷後兵馬,以及城東、城西營壘幾乎全滅,屍堆如山,被俘者不下兩萬之眾。劉曜本人一路敗逃回了郃陽,手下趁機開了小差的兵將竟達兩成之多——自然包括了相當數量才剛兼併不久的虛除兵——他不禁仰天而嘆道:「我縱橫大河南北,未嘗有如此敗績——難道是天不佑我皇漢乎?還是說此前黨同劉乂,光文皇帝在泉下不喜,乃以此警懲我也……」
……
裴該率部踏入城北胡軍營壘,各方勝報陸續傳來,雖然未能俘虜劉曜,但經此喪敗,相信劉曜不敢再到大荔來了。於是天色才剛放暗,他便奏凱歸城,火把照耀下,裴嶷和荀灌娘等都在城門口躬身迎接。裴該先朝妻子笑著點點頭,然後轉向而問裴嶷:「今日之勝,可乎?」
裴嶷知道他是什麼意思,當即回答道:「可也,可惜尚未完全。」裴該說沒關係,我不會就此止步的,我會讓它完全——即命游遐書寫捷報,露布向長安傳遞。
所謂「露布」,是指公文不閉合,不封緘,誰都可以展看。自漢代以來,就有規定,朝廷頒發的赦書不封,軍中檄文不封,皆用露布,但報捷的上奏卻並無此等先例。據說捷報露布,始於北魏,而且乾脆也不用簡牘、紙張了,直接就在旗幟上書寫,命使者高舉著迎風飄舞,還一邊呼喊背誦。其用意自然是為了GG四方,以安定人心、鼓舞士氣。
不過裴該此舉,主要目的卻不在定人心,而在亂人心,不在鼓士氣,而在泄士氣……當然啦,所指並非馮翊之人,與徐州之士。
既解大荔之圍,裴該入城後便即論功行賞,把頭功歸之於陣前斬殺呼延瑜的劉光,正式任命他為「騏驥營」副督;次功為齎尹安首級來獻的郭默,裴該准其招募司、雍兩州青壯,擴充「雷霆營」。此外有功將領,包括營督和副督,裴該全都署以將軍號,報請朝廷正式任命。
當然啦,既然有賞,自然有罰,高樂、熊悌之作戰不力,不但不得將軍號,且各罰俸。最後是甄隨,裴該正想殺一殺這蠻子的銳氣,便當眾呵斥道:「我命汝去追擊劉曜,何以轉攻敵壘?不從號令,該當何罪?!」
甄隨正因為丟了趁手的鐵戟而深感鬱悶,當下苦著臉回答說:「任憑都督責罰,或打或殺,哪怕免職……只不要罰俸……」他還想重新打造兵器呢,手頭沒錢,工匠營也不會給做白工啊。
裴該聞言,不禁又好氣又好笑,但仍然板著張臉,厲聲喝道:「既如此,推出轅門,斬訖報來!」
甄隨這才慌了,急忙告饒,說:「或打或殺之語,不過隨口說說罷了,終究未曾吃得敗仗,如何倒要殺我?都督如此行事,大為不公!」
裴該其實也不是真想殺他,不過嚇嚇這廝罷了,而且他也想瞧瞧,有沒有人會站出來為甄隨求情哪?誰想眾將或者垂首不語,或者仰頭望天,竟然沒一個人肯出頭的。最終還是王澤實在瞧不過去了,出列拱手道:「甄督雖有過,卻也廝殺有功。末將願以自家功勞,向都督求情,抵了甄督的死罪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