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毛寶在楊虎的陪同下,先期易服前出,登山觀望,只見氐兵不下三萬之眾,營壘密布山麓,殺氣化作層雲,瞧上去倒是挺可怖的。只是毛寶亦非新上陣之將,稍稍覘望,便即笑對楊虎道:「山麓狹窄,使得氐寇營壘雖眾,卻布若長蛇,相互間難以策應。且各營散亂,刁斗不齊,此不難破也。」
楊虎也說:「李班前不入平向南鄭,後不退入巴西山地,立營於此三四個月,必致將卒懈怠——我知其意,或等秋後糧秣充足,便要與李壽夾攻南鄭了。我軍正可趁機摧破之,以掃清南面之敵。」
他心說趕緊把李班給收拾了吧,然後掉過頭去,逼退李壽,完了我就有機會說動陶公,東出去打王廙那狗頭了。
二將下山去後不久,便即點齊兵馬,直迫氐軍營壘。
正如楊虎所料,李班是打算秋後進軍的——我不可能一直跟這兒待著,等你楊虎的答覆啊,成都方面也已經多次派人前來催促了——這些天正在調度物資,規划行軍路線,並且派人繞路去跟李壽打招呼,約定合攻的日期。
對於陶侃之入漢中,李班消息滯後,才剛得訊,正在跟任回商量呢——咱們是按原計劃發動啊,還是就此退兵啊?陶侃可未必比周訪好對付——忽報華軍殺來,不禁有些發蒙。
成軍的主體,乃是南徙蜀中的流民——既有氐人,也有故晉之人,以及其它戎部——說得不客氣一些,乃是職業盜賊,卻非職業軍人,作戰雖勇,組織性、紀律性卻很差。加上李雄本人是最討厭繁文縟節的,不但於朝中無制度,李家人跟大殿上都阿兄、阿叔地混叫,於軍中也無制度,旗號之類多半欠缺。故而即便經過任回的謀劃,這營寨也扎得很不成體統,亂糟糟的,不能相互策應。
——其實原本楊虎的漢中軍也是這副德性,全靠被周訪收編後,才手把手地教會他該怎么正經打仗,而非只是大規模械鬥。
華軍則不同,裴該最重製度,陶侃又為一時名將,深受故晉主力兵團之薰陶,組織嚴密,進退有據。實話說晉軍在國初還是很能打的,因為司馬氏起家的武力基礎就是曹魏隴西和荊北的百戰之卒,乃能北破樹機能而南平吳越。問題在於司馬氏之衰,純出內鬥,自家跟自家打,殺得血流成河,把精銳先給折騰光了,才只能開門揖盜,召胡、羯來相助……
所以毛寶不待陶侃主力抵達,便即率先對成壘發起了猛攻,他身先士卒,不顧身中數矢,於半日間便連破三營,堪堪殺到李班面前。李班拼死抵禦,同時招呼各部來援,妄圖合圍華軍。可惜米倉山麓地勢複雜,平地本少,營又扎得散漫,使其餘兵馬很難快速救援,而即便趕到了,也根本抄不到華軍側面去……
毛寶遙見一金甲將領立馬大纛之下,揮鞭指斥,呼喝傳令,心說多半就是李班了。他本善射,乃下馬取過步弓來,舒猿臂拉如滿月,便即望胸射去。相踞本在百二十步以上,卻精準有若身前一般,這邊弦聲才響,那邊金甲將領便即慘呼一聲,跌下馬來。
不過此人並非李班,乃是李班之弟李都。
李雄長兄李始無後,次兄李盪生四子,就是李琀、李稚、李班和李都。其中李琀、李稚都在年初與周訪交戰時兵敗被擒,李雄遣人齎厚禮前往南鄭,請求周訪寬釋,周士達卻不理會,直接把他們押到洛陽去了。裴該倒是沒殺二李,下令先囚禁起來,然後遣使成都,要李雄去號歸洛,則可開釋,否則的話——「且待擒雄,兄弟並戮。」
倘若光說去帝號,說不定李雄就從了——光看他隔過親兒子要傳位給李班,就知道對於次兄所出的侄兒們有多寶貝了——但還要他入朝覲見,這李雄可堅決不肯答應啊。好在看這情形,倆侄子暫時還死不了……
剩下李班、李都,俱在米倉山下,其中李班於文事為優,武略為劣,所以直接指揮兵馬抵禦華軍的,就是其弟李都了。當下李都被毛寶一箭射倒,雖然因為距離太遠,箭勢不足,導致穿透重甲,卻一時還不得死,亦使李班膽寒。趕緊命人搶回兄弟來,隨即帶上任回等人掉頭就跑,打算先退到南面幾個營中去再說。
可是氐軍本來組織性、紀律性就差,順風仗可以一擁而上,一旦遇挫,怯者必累勇者,想先暫退再穩住陣腳,這麼高難度的操作怎麼玩得轉啊。於是一騎走而百騎走,一營崩而十營崩,當場人人落荒,個個奔命,根本就勒束不住了。
毛寶和楊虎趁勢踵跡而追,趕得李班、任回上天無路,入地無門,只恨川中馬矮腿短,跑得不夠快。因為巴西道路險狹,進難而退亦難,遂導致無數敗兵擁堵在道路上,成為了華軍的活箭靶。但也正因為如此,先期奔逃的李班倒可以用士卒的性命天然斷後,攔阻華軍,自家得以逃出了生天。
這一口氣就跑了兩天兩夜,等到退入漢昌城內,再撿點殘兵,十不存一……
華軍就此大獲全勝,消除了漢中南面的威脅,但隨即陶侃揮師轉向沔陽,卻碰了一個硬釘子。
陶士行本來打算一口氣殺到漢昌城下去的,但自米倉山南向,道路曲折狹窄,兩面群山聳峙,瞧得他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。話說本在江南,擅長水戰,或者在水網、沼澤密布處廝殺,後渡江而向中原,大平原上的騎兵縱橫,也逐漸積累了不少的經驗,但陶侃此前還沒有碰上這麼兇險的地形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