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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勒就此拿定了主意,不管西方的局勢究竟如何,這道防線我是絕不能棄守的。如今平陽方面自保尚且困難,遑論出擊以牽絆晉師,倘若晉人順利奪取了整個河內郡,便可一馬平川,直向臨漳,甚至於邯鄲、襄國。自己在河北的統治還不算牢固,北有段氏虎視眈眈,當此際也,這條西南方向的防線,堅決不可放棄。
隨即他又換穿小兵衣服,假作哨探,領著十數騎離開州縣西進,遠遠地覘看晉軍營壘。回城後就對諸將說:「晉陣頗整,祖逖果然名不虛傳。」問諸將有何妙策可施啊?
張賓答道:「我今兵數似與晉人相若……」這些天從洛陽陸續發來援軍,雙方兵力幾乎持平了——「若長相對峙,則我糧秣未必充足,而晉人運路卻短,形勢於我不利……」
襄國方面,恐怕發不出幾粒糧食來了,目前軍資,全靠趙固屯積在山陽、武德之間的存糧,數量雖然尚且敷用,終究吃一頓就少一頓。而晉軍方面,從洛陽渡河運糧到溫縣,不到兩百里地,也就五六天路程而已;而且他們有整個河南地區作為後盾,甚至於急迫之時,還能從關中運糧過來,則長期對峙,必然對羯軍不利。
「然若先攻,晉人以壁壘待我,趙固又不堪用……」趙固若能及時開城殺出,內外夾擊,自然有可能給晉軍以重創;問題根據稟報,前日蘷安初至,瞧著局勢甚為有利的時候,趙固尚且瞻前顧後,遲遲不肯策應,如今既敗一陣,對峙又久,他怎麼輕易敢出來呢?這種友軍,只能暫時當他不存在。
張敬插嘴道:「為今之計,只有以精兵南下掩襲渡口,以調動晉人,或許可現勝機。」
石勒說也只有這麼辦了,且——「我當親往。」於是當即點起五千精銳,揮師南向,從溫縣和平皋兩縣交界處直插過去,揚聲掩襲孟津渡口。
不過孟津渡口論起具體位置來,是在溫縣城西南方向,羯軍真若往攻,晉軍自溫縣發兵,可以很輕鬆地斷其後路。故而石勒在靠近溫縣的時候,故意大張旗鼓,以引誘晉人來攻,為的是調動敵方兵馬,從中尋找合適的戰機。
魏該守備溫縣,聞訊急報前線祖逖,並親將兩千軍來逆。雙方在黃河北岸稍一接觸,石勒自率百騎突陣,羯軍亦個個奮勇,魏該不能敵,被迫退守溫縣。隨即祖逖派發的援軍也到了,乃是大將樊雅,統軍四千。
樊雅本是兗、豫間豪強,與張平等占據譙城一帶。在原本歷史上,祖逖率軍入豫,派參軍殷乂去招降二人,誰想殷乂倨傲,反為張平所殺。其後祖逖使離間計先殺張平,又向蓬陂塢主陳川、南中郎將王含求得援軍,這才終於逼降了樊雅。
不過在這條時間線上,因緣巧合,二將未反,而是直接投入了祖逖麾下,從征數年,頗立功勞,皆得就任四品將軍。樊雅逼敵下陣,遙遙一望,竟然瞧見了石勒的旗號,不禁大驚道:「羯奴竟親身來此,何得如此之速啊?!」
他心中多少有些怯意——想當年石勒率軍縱橫兗、豫地區,張、樊二人也是跟他打過交道的,深知此獠甚勇,非他胡可比。於是樊雅立下營壘,堅守不戰,同時遣人快馬傳報祖逖知道。
祖逖便道:「羯奴非諸將所可當也,我當親往。」親率部曲南下與樊雅合兵。可是誰料想石勒見樊雅不敢戰,就留下從子石生統軍,自己轉身返回了州縣。
隨即祖逖在溫縣東面大破石生,卻不見石勒的蹤影,正在疑惑,聞報石勒又自州縣出,率桃豹等部猛攻李矩營壘。因為祖逖不在前線,故此晉軍調動起來頗顯滯澀,導致營壘一日間即被羯軍所破,李矩倉惶敗退。
等到祖逖率樊雅等將折返野王一帶,才終於遏阻住羯軍進攻之勢,隨即又遣督護董昭西去,擊退了正欲渡河夾擊的蘷安。
雙方這第一回合,算是打了個平手,然而石勒掌握著出擊的主動權,祖逖多少有點兒疲於應付。祖逖乃道:「羯奴果然胡之宿將,頗為難斗,我當深壕高壘,暫不與戰,且候援軍大至,糧秣充足後,再可一舉而擊破之。」
此後數日,石勒屢屢邀戰,祖逖只是不應,石勒卻也再難找到晉軍的破綻可攻,嘗試強行突破,反倒損兵折將。
他因此就私下對張賓說:「祖士稚果非易與,不管西事如何,我亦當與之分守河內。」就目前的情勢,以及軍力對比來看,短時間內必難擊破晉師,然而咱們又經不起長期作戰,那就只剩下一條路可走了——固守州縣、山陽等河內東部數縣,與祖逖平分河內郡。
石勒假意繼續邀戰,甚至於多次親率兵馬遊走,以引誘晉軍,實際上卻命張敬等人急修州縣、山陽、懷縣的防禦工事,以期短時間內構築起一條牢固的防線來。
然而隨即就有程遐從襄國遣急使來報,說段匹磾與劉琨整兵秣馬,有南下侵擾之意,且邵續亦率軍離開厭次,北指樂陵。
……
此前王貢接到程遐的密書,便與虞喜商議。虞仲寧道:「此必石勒西援河內……」隨即冷笑一聲:「明援趙固,實謀河內,此當是張孟孫之謀,程子遠故欲沮之。這般私心用事的小人,石勒竟重肯用,我看羯奴也不過如此罷了。」
王貢便遣使將消息傳報郗鑒、蘇峻和邵續知曉,希望他們可以趁機進兵,騷擾石勒的後方。然而邵嗣祖數月前才剛與羯軍戰過一場,士馬折損頗重,沒有再次北進的意願和決心,他寫信給蘇峻,商議著何不趁此時機,咱們兩家合兵,先把曹嶷這顆毒瘤給割了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