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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朗一聲令下,原來埋伏在各處的弩兵便即矮身躥躍而前——其實他們即便不動,射程也足夠了,但距離若遠,即便是弩,也很難保證準頭——一直到距離戰團約摸三十步遠的地方,這才腳踏上弩,搭矢,然後各自尋找目標。第一輪弩射,就把正在與甄隨等人搏殺的十多名胡兵射得有若刺蝟一般。只可惜射速太慢,倘若分成三輪,連續發射,估計當場就能將胡兵壓出城外了。
終究文朗不是專門指揮弩兵的,更不知道何謂「三段射」……
第三十三章 裝慫不易
城門被撞破,對於劉勛來說本在意料之中,但他沒有想到,城門口的戰鬥竟然持續了那麼長時間,周邊胡卒陸續蜂湧而至,卻始終無法突破——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?是否裴該把他最精銳的部曲都調過來堵門了?
於是下令:「騎兵突擊。」
他鑑於午前攻城椎墮壕之事,命人準備了數百個土包——本來是裝糧食的,臨時倒出麥谷來,塞以泥土——準備填濠。不過還沒等土包準備齊全,部下來報,已將四具木梯綁縛在一起,足夠承受攻城椎加四十名勇士的重量啦。經過試驗,貌似確實牢固,於是便自然而然地把土包給撇下了。
到了這個時候,被迫重提前議,劉勛命士卒負土而前,專填城門前那一段城壕。城上亂箭射下,負土的士卒不時有人中箭而倒,但劉勛認定勝敗在此一舉,這最後的衝鋒不必再顧忌傷亡了,故此特命親信部曲以刀矛督押、驅趕,終於把城壕填平了半段。
對於騎兵來說,這就已經足夠了,於是調集五十騎精銳,打馬疾馳,縱躍過壕,直朝城門口衝來。
這時候在城門內,文朗所率弩兵才剛第二次踏張開弩,忽聽遠遠的敵方鼓聲節奏變更,隨即地面再次開始震動——就如同方才攻城椎猛撞城門一般。隨即城上呼哧帶喘跑下來一名小兵,手舉一面旗幟,還隔著老遠便嘶聲喊道:「騎兵!胡騎來了!」
前面甄隨還在悶頭廝殺,壓根兒就沒有注意到這一情況。文朗雖然見著這小兵揮舞旗幟了,但戰場上太過嘈雜,根本聽不清他在叫喚些什麼……
而堵在城門前的胡兵聽得本營鼓點節奏變化,卻已皆知端底,紛紛左右閃避,但仍有不少人退得慢了一步,而被自家騎兵衝撞、踩踏,骨折筋斷,喋血疆場。
胡兵這麼左右一讓,甄隨的視野瞬間開闊,正不必要城上派人過來打招呼,就已經瞧見胡騎洶湧而至了。即便勇如甄隨,也不禁嚇了一大跳——他力量再大,也不敢跟奔馬正面相撞,何況對面衝來的並不僅僅一二騎——急忙招呼部下,抽身後退。
胡騎來得很快,瞬間便已沖至近前,甄隨知道兩條腿肯定跑不過四條腿,急忙大叫一聲:「都讓開!」就地一滾,避到門洞側面去了。他所帶著那些「劫火營」勇健有避得慢些的,也不免都為胡騎所踐踏——全都是刀盾在手,貼身肉搏,就沒人端著長矛,可以拒馬,況且若長矛數量不足,且不結陣,也根本攔不住奔馳的騎兵。
好在這些兵後面,還有文朗帶來的百餘名弩兵,已然第二次上了弦,尚未來得及發射。於是在文朗一聲令下,當即朝著城門方向便是亂矢齊發——事態緊急,也顧不得誤傷同袍了——只聽「咄咄」連聲,當先的胡騎才剛進門,便即連中十數矢,連人帶馬當即側翻倒地,而其餘那些弩矢,則全都釘在了城門洞上……
幾乎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,戰場形勢瞬間扭轉。關鍵在於劉勛過於心急,不等問明白前線戰況,便即派人負土填壕,然後騎兵衝鋒,而此時城門並未易守,雙方扔在較勁,甄隨固然刀如游龍,迫得胡卒難以邁前一步,那些奉命堵門的徐州兵也還沒有徹底放棄使命。故此胡騎掩至,胡卒兩散,外力一懈,城門當即「訇然」合攏,衝鋒在前的胡騎才入門洞,便被射倒,第二騎則被兩扇大門牢牢地夾在了中間。
這真是攻守雙方全都始料未及之事——對於劉勛來說,本以為騎兵一衝,就那些徐州弱兵必然驚慌而散啊,則城門唾手可得,孰料幾無一敵肯走者。
耳聽被夾的胡騎連人帶馬都長聲慘呼起來,即便在喧囂的戰場上,這般悽厲的嘶叫聲都不禁使人心悸。甄隨反應最快,才剛打個滾兒,扶著側面牆壁立起來,見狀當即一個縱躍,衝上前去,雙手握刀,緊貼著城門,便朝那胡騎當頭劈下。
他本意要將這胡騎連人帶馬,一刀劈成四段,如此則大門不就能夠關攏了麼?當然這不過妄想罷了,饒他膂力再強,刀鋒自胡兵後頸劈入,破肉斷骨,一口氣劈到胸部,其勢已衰,就再也下不去了,還把刀給卡在了骨縫裡……反倒澆了甄隨一頭一臉的污血,他差點兒連眼睛都睜不開來。
還是指揮頂門的小隊長有些見識,急命部下略略鬆手,他當即一帶馬韁,把馱著死屍的戰馬給引入城中。然後「訇」的一聲……這門還是關不上——有一節攻城椎尖橫在其間。
牽引攻城椎的那四十名胡族勇士,已被甄隨等人箭射、刀劈,殺死了一半兒還多,剩下的也皆拋下繩索,棄了巨木,各自抽出貼身兵刃來作戰。那段巨木因此就棄落於地,上面堆滿了胡兵的屍體,尖端探入城門約摸有兩尺多遠。
甄隨見狀,一伸手便揪住了暴露於伏屍之外的一段繩索,便欲將攻城椎拖入城中。這段巨木須用四十名勇士來扛,若是拖曳,自然用不了那麼多,但也起碼得五六人吧,況且如今其上還趴滿了死屍……誰料甄隨怒喝一聲,轉身發力,巨木大震,上面的屍體紛紛滑落,竟然被他獨自一人便即拉拽動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