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諸將亦皆請令,願為先行。
裴該卻道:「倘若洛陽果真危急,朝命必召我率兵勤王,今止使駐軍弘農,可見形勢尚不到我親出的地步——發一軍前往可也。」
他也明白啊,荀氏必不願自家歸洛,祖氏估計也不樂意,所以我要是急急忙忙跑去弘農,然後又得朝命,說洛陽安全,大司馬您可以返回長安去了,那我不但白忙活,而且還丟面子啊。因此裴嶷固請,裴該卻只是不允。
甄隨方自太白山剿匪歸來,當即搶著說:「我前歸長安,明公便雲洛陽或有警,到時候可由我將兵去御羯——此前已不讓我戰石虎,總不成今又不讓我戰石勒?此番先行弘農,必當由末將領兵!」
裴該前日那些話,實有敷衍之意,但是既然說出了口,這會兒卻也不便食言而肥。不過想來也就是跑弘農去呆幾天吧,就理論上而言,祖逖有七成不會掉鏈子,成皋關也不會有失,說不定甄隨未至弘農,就會接到一紙退兵之令呢。他願意折騰,那就隨他去,算是一場大拉練好了。
於是即命甄隨為主將,董彪為副將,率一旅之師約萬人,克日離開長安,進向弘農。
然而甄隨剛離開不久,便又有快馬馳入長安城,向裴嶷呈上王貢、裴詵的聯名書信。裴嶷見信大驚,急忙揣著跑去覲見裴該,開口就說:「洛中急變,朝廷殺害盛功!」
裴該聽了這話,也不禁大驚失色,忙問:「誰害盛功兄?!彼有何罪,朝廷焉敢如此?」急忙接過裴嶷遞上來的書信,仔細展看。
看完之後,他問的第一句話就是:「王子賜因何身在洛中啊?」
第三十六章 欲夫君做天子
王貢和裴詵的這份聯名書信,把整件事的經過都描述得非常詳細,甚至細過了荀邃為召還祖逖而發出的那份制書——因為裴丕遇害之時,二人就在現場啊。
然而行文卻隱含深意,處處將矛頭指向朝廷甚至是皇帝司馬鄴。首先詳細介紹明達的出身、來歷,說他是司馬鄴最親近的宦官,也是內廷和外朝的聯繫紐帶;繼而又對荀邃力排眾議,甚至奉出荀組來,將五校歸屬內宦,表達了強烈的反感情緒和懷疑態度。
對於裴丕之遇害,就書信中看來,那完全就是明達所下之令,而至於明達背後還有沒有什麼人……雖然語焉不詳,但在在指向荀氏甚至是司馬鄴。
信中還反覆申明,荀氏、祖氏最近在洛中的布置,分明為防大司馬,而皇帝亦受彼等的影響,寧可不顧御羯之大義,也要召還祖渙,代裴丕守洛。則裴丕聽聞羯賊迫近成皋,為了統一軍令,嚴守洛陽,而遵照制度前去接收五校,就成為了某些人的眼中釘、肉中刺——他的遇害,絕非偶發事件,而肯定是有預謀的!
然而裴該在看完了這封信之後,所問的第一句話卻是:「王子賜因何在洛中啊?」
裴嶷自然早就想好了解釋之詞,他說:「倘若祖公能破羯,還則罷了,否則我軍亦當與羯賊交戰,不能不先熟知其情——臣是以召王貢西歸,以備司馬與樞部諮詢也。想是恰好途經洛陽……」
裴該是明知故問,裴嶷也不必嚴密砌詞,只不過敷衍罷了,求一個心照不宣。所以他的話根本就不能往深里追究,王貢若欲歸長安,則須繞過滎陽戰場,那從轘轅關直向弘農不就得了,何必跑洛陽去兜一圈兒?再者說了,身為郡守,擅離防地,本來就不合乎制度,那你還敢特意跑都城去嗎?一旦被人發覺,必遭彈劾啊。
裴該雙眼緊盯著裴嶷,一字一頓地說道:「然,竟出此事,當如何應對啊?」
一個「然」字,就說明他本能地認識到,這事兒跟王貢入洛,脫不了干係。當然不可能直接心證,裴丕是被王貢設謀暗殺,再嫁禍給明達的;但裴丕之往奪五校兵權,則多半是王貢的唆使啊,這八成跑不了!
裴嶷毫不畏懼地與裴該對視,緩緩回應道:「朝廷實害盛功,明公豈可置若罔聞?當即歸洛,以察明真相,並嚴懲兇手。」
裴該沉吟少頃,便道:「且先隱秘其事,看朝廷如何處置吧。」
裴嶷當即接話:「恐怕難以隱秘,吾來前已將盛功的死訊,通報公演兄了——盛功為其親侄,豈可不使得聞啊?」
裴丕乃是裴苞次子,裴粹的親侄;其兄裴軫為上洛郡守,其弟裴彬曾守尚書郎,前不久還入關中,任萬年令,都不在長安城內。那麼他的死訊,怎麼可能不第一時間就通知最親近的叔父呢?
果然正說著話呢,門上忽報裴使君求見,然後不等裴該召喚,裴粹就排開眾人,疾步沖入大堂,隨即「撲通」一聲跪倒在裴該案前,放聲大哭,嘴裡說:「家兄殞難,遺此三子於我,不想盛功竟為朝廷所害……文約,可千萬要為盛功復仇啊!」
這可真把裴該給搞了個手足無措——雖在大堂之上,裴粹卻稱呼他「文約」,則以叔侄之份,復行跪拜大禮,那裴該怎麼受得起啊。趕緊把裴粹給拉扯起來,好生撫慰,間中瞥向裴嶷,目光中隱露恚憤之色。裴嶷卻假裝瞧不見,只是幫著一起安慰裴粹,反覆說:「本屬同族至親,文約必為其兄復仇,何勞阿兄跪求也?」
裴該心說你們這是要逼我啊——聽裴粹的哭聲稍微緩和一些,就命人將他攙扶下去,好生休歇。不過裴粹的哀傷肯定不是假的,想當初他跑去涼州依附張氏,就把仨兒子都撇下了——裴詵、裴暅在司馬保處,裴通則在長安——反倒把亡兄的三個遺子帶在身邊,則與裴丕必然情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