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據說劉約確實醒來過一回,還說在昏睡中見到了祖父、光文皇帝劉淵,領著他從不周山一直巡遊到崑崙山,然後復歸。臨別之際,劉淵對劉約說:「東北有遮須夷國,久無國主,專待汝父為之。汝父後三年當來,來後國中大亂相殺害,吾家死亡略盡,唯永明輩十數人在耳……」
尚有一說,劉約從不周山返回的途中,還經過一個什麼猗尼渠余國,國王給他一個皮囊,說是聘禮,請交給漢皇帝,不久後你還會回來,當娶我女為妻。劉約魂魄飄飄,返回停屍之所,順手就把這皮囊放在几案上了。待其醒來,果見几上有一囊,內盛一塊美玉,上書「猗尼渠余國天王敬信遮須夷國天王,歲在攝提,當相見也。」
劉約死去,恰好三年,今年戊寅,歲在攝提,而劉聰又在夢中見到劉約前來相迎……郭猗真是不敢再想下去了。
劉聰見郭猗面色煞白,便即抬起手來,按在他的肩膀上,低聲說:「無妄傳言,汝也信麼?我今明告汝,實無什麼約兒死前得見光文皇帝之事……」但隨即略略一皺眉頭,眼神飄忽,自言自語地說道:「只是空穴來風,不為無因啊,難道說我真的命不久長了麼?」
郭猗當即拜伏在地,口稱:「陛下千歲、萬歲,聖壽豈可揣測?鬼神之事豈可相信?」
劉聰面色陰鬱,俯首盯著郭猗的頭冠,一字一頓地說道:「我死,國中大亂相殺,吾家死略盡,永明輩倒能得生……嘿嘿,若有人傳謠,我絕不能如彼等之願;若為天意,我便要逆天而行!
「汝可急召太子歸來,剷除逆臣!」
第三十章 百歲人瑞之死
劉聰想要密召太子劉粲歸來,裡應外合,剷除劉曜。郭猗急忙勸諫說:「陛下三思!太子軍尚未整,實難與雍王相拮抗,倘若倉促還師,恐事不成……且若晉人踵跡而追,來犯平陽,又如何是好啊?時機未至,陛下還當繼續隱忍才是……」
劉聰恨聲道:「朕還要忍到何時啊?太子無能,遂有今日之事,我常恨勃海王罹難,若是兒在,何至於此!」
——勃海王劉敷,原本歷史上勸諫劉聰親賢遠小,不被採納,遂憂憤而終;在這條時間線上則為裴該、祖逖聯軍在河南斬殺,早死了將近一年。
劉聰懷念劉敷,繼而又想起劉約,還有才被燒死的劉恆等人,想到自己的兒子越來越少啦,不禁黯然神傷。他沉吟少頃,又對郭猗說:「今霍山崩,螽斯則百堂焚,西明門牡自亡,諸難並作,人心亂離,群臣多疑永明,而我又復醉臥,永明必然不防。倘若皇太子趁機率軍而來,城內與之呼應,必可盡斬群逆,倘若遷延,喪失時機,只怕永明的權柄將日益牢固,不能拔也。」
郭猗急忙獻計道:「既然霍山崩,乃可使人上奏,請宰相避位,雍王必然不允,乃可復請大駕往祭霍山。若能成行,則陛下可脫雍王掌控,再與太子合兵,反奪平陽不難。若不能行,則將雍王親信一二人遣出祭山,折其羽翼,然後更為易圖。近日劉均常賄臣財貨,打探宮內情狀,此事已稟報陛下,臣自當虛與委蛇,取間用事——此為萬全之策,陛下可肯垂允否?」
劉聰想了一想,回答說:「此計尚可,然而世間豈有萬全之策呢?謀事在人,成事在天……不,朕為天子,必可逆天!好,汝且去好生做者,唯不可遷延過久,使得時機錯失!」
其實他跟郭猗等人密商諸般策謀,想要收拾劉曜,非止一日,只是從前一直都不怎麼焦慮、急躁,因為局勢日蹙,不便再起大亂,只能等待時局自然發酵。然而最近諸般災異頻發,再加喝醉了夢見劉約來迎,真把劉聰給嚇著了——雖然嘴上不肯承認——只怕朕去日無多啊……一旦自己有什麼三長兩短,劉粲必不能順利繼位,而且說不定劉曜還有可能篡位哪!我怎麼能夠再繼續隱忍下去呢?!
因此才催促郭猗,儘快行事。
……
果然第二天,便有朝臣上奏,說天地災異頻發,按照舊例,宰相應當引咎辭位。劉曜自然不肯,別說他自己了,就算倆劉景再加一劉翼光,這些當權的重臣,全都是他把持朝政的工具,任何一個都捨不得拋棄啊。當即駁回了此議。
於是第三天,又有人上奏,請求天子東幸霍山,行禮祭祀,以祈求上天的佑護。
劉聰醉醺醺地被郭猗等內臣扶上朝堂,聞言頹然道:「是朕不德,獲罪於天,祖宗乃崩霍山,以警示朕。既然如此,朕豈可不親往祭祀,以恪天庥哪?」
劉曜使個眼色,劉翼光等人急忙陸續出列,阻止劉聰,極言天子不可輕出。於是又有向來跟劉曜不大對付的朝臣出來跟他們對噴,完了還說,天地示警,可是雍王又不肯宰相避位,又不肯使天子前往霍山祭祀,難道你根本沒把上天放在眼中嗎?
「天子尚須敬天法祖,則執政不畏天,不明理,恐怕國家傾頹,止在目前!」
劉均見勢不好,就以退為進地提出來:「可使太子前往霍山,代父祭祀。」
有人反駁說:「太子在臨汾、絳邑之間,護守國門,以御晉人,豈可遽離啊?」
劉均冷笑道:「晉人尚不能下安邑,豈能遽入平陽?太子此前喪師失地,本應返都向天子謝罪,卻逡巡而不敢歸,則以目無君父之敗將,統一盤散沙之疲軍,果然能御晉人否?自當別命宿將,代其統軍,而使太子東向祭山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