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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挑選了一名死士,命歐陽根現編了一番話,使其背熟,然後帶著一具木匣,前往趙營,說是要送給石生。石生打開木匣,只見其中盛裝著一套婦人彩衣,還有些首飾、頭面,正不得其解,就聽晉使拱手道:
「我家劉將軍此來,本聞石將軍勇名,欲與君會獵疆場,以定伯仲、輸贏。孰料石將軍坐擁數萬大軍,而為我寡兵所逼,竟不敢出壘應戰。劉將軍因此疑惑,云:得無傳聞有誤,所謂石將軍,其實乃石勒女公子,而故以男裝惑人麼?否則,何以如此怯懦啊?乃命小人送彩衣、頭面與女公子。劉將軍方喪偶,欲求女公子為妻,兩家結為姻親,乃可罷兵修好,豈非公私兩便之事麼?」
石生不聽此言還則罷了,一聽此言,不禁氣得是怒髮衝冠,目眥欲裂,當即拍案怒罵道:「劉某無狀,竟誣我為女子乎?!不殺此獠,我絕不在世為人!」當即一擺手,眾將一擁而上,將來使亂刀砍翻,隨即斫下首級,即用那件彩衣包裹,上書「來日決戰」四個大字,遣騎兵擲回晉營……
第三十九章 紅日西墮
關於諸葛亮送司馬懿婦人衣衫頭面,以激其出戰之事,最早的記載見於《三國志》裴疏引孫盛《魏氏春秋》,說:「亮既屢遣使交書,又致巾幗婦人之飾,以怒宣王。」其後《晉書》因襲之,又通過《三國演義》而廣為世人所知。
《演義》中甚至再度演繹,說司馬懿「佯笑曰:『孔明視我為婦人耶!』即受之」——他還真接下了……
此事是真是假,暫且不論,即便是真的,那也屬於司馬懿的黑歷史,司馬氏既得天下,則誰人還敢言此啊?一直要到東晉中期,司馬家權柄大墮,不但和琅琊王氏等南渡世族「共天下」,還屢屢為權臣所挾,孫盛才敢把這事兒給記錄下來。至於裴松之引用,因其乃南朝宋人,當然不在乎抹黑司馬家的老祖宗。
所以說了,倘若真有此事,當世知者寥寥,敢拿出來跟人議論的,也就只有裴該一個而已,石生乃至趙軍全體,是沒人知道的。這一激將計很毒辣,也就司馬懿能忍,換了個人未必有此心胸,但若已有前例,大傢伙兒心裡都有了底,說不定就不會上當了。
石生終究是小年輕,且向來自恃武勇,又從來都沒聽說過這類事兒,那他當然忍不了啦。況且接見使者是在大帳之中,使者那番無比刻毒的話盡入諸將之耳,倘若石生不對此有所反應的話,這羞辱就算是硬生生咽下了,則他在諸將心目中的地位必然會受到損傷——
這麼惡毒,當面羞辱你,當你是女人,你都能忍?你其實是怯懦無膽之輩吧?說不定過不了幾天,「女公子」的外號就會傳遍全軍了……晉人再一宣揚,傳遍全天下都有可能,那他石生還有臉苟活於世嗎?
因此即便王續等人反覆勸阻,說這是「激將計」,大王你可千萬別上當啊,石生全當耳旁風——難道我不知道是計嗎?但這事兒沒落到你們頭上,你們自然可以春風馬耳,跟一旁說風涼話,而我若硬食下,從此還有臉見人麼?!
石生決定明日出壘,與晉軍決戰,諸將乃紛紛應和,士氣甚高——終究主將若是背負什麼「女公子」之名,咱們在其麾下,臉面也自無光啊。
由此陸續建言,有說并州民生凋敝,糧秣本來就不足,實不宜與晉人長期對峙的;也有說晉人終究兵寡——據探查尚不足萬,也就趙軍的三分之一而已——即便再如何勇悍善戰,我等背壘而戰,即便不勝,及時退回,也不至於大損的……總而言之,把王續等人的持重之論徹底都給否了。
石生雖感憤恚,卻也不敢托大,乃反覆與諸將商討,最終決定留萬卒守壘,自將二萬兵馬前出列陣,與晉師對攻。
於是翌日一早,雙方營壘中各自擂鼓,隨即士卒陸續開至營外,布下陣勢,遙相對峙。石生立馬陣中,卻遲遲不見對方有進逼之態,轉過頭去以問王續,王續道:「以臣揣度,晉人必欲疲我,待我氣泄,然後發起進攻。」石生便問:「我可先攻否?」王續搖頭道:「還請大王稍安勿躁……」
主要是紅日初升,在東南方向,陽光是側迎著趙壘照射過來的,羯軍士卒難免覺得有些晃眼……王續道:「賊若趁此時來攻我,我朝向不利,或許難御。則彼既不動,我又何必先攻呢?」
於是雙方誰都不肯率先發起進攻,就這麼遙遙相峙,對耗良久。石生趁機調動兵馬,把陣勢排布得極為牢固。他考慮到連日來遣兵哨探,晉軍中騎兵數量不少,裝備也比趙騎為良,既然地勢狹窄,騎兵難以機動,就很有可能在惡戰之際,嘗試正面直撞趙陣,因而預先於前鋒布置了不少的長矛兵,隨時準備阻遏敵騎的衝鋒。
太陽越升越高,終於接近頭頂方向,晉陣中這才一通鼓響,幾個方陣步騎混編,開始緩步朝前推進。石生見此,當即抽出刀來,望空一舉,身旁大旗磨動,趙陣也相應而前。
雙方逐漸接近,先以弓箭對射,繼而短兵相接,很快便即廝殺到了一處。晉兵素質頗高,劉央等將的指揮也頗有章法,甫一接觸,即將趙陣逼退十數步。但石生雖然年輕,終究跟隨石勒轉戰河北,也有四五年的戰鬥經驗了,其麾下諸將,亦多勇士,再加上出戰兵數超過晉方的兩倍,於是及時調整部署,調上生力軍來,終於遏止住了晉師前突之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