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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該慣常愛護部下,最痛恨諉過於人之舉,總喜歡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扛,但面臨如此危局,他也不禁拉下臉來,當即下令,命甄隨急忙統軍來合,午後申時之前必須趕到,不得延誤!
他打算在此地好好休歇一下兵馬,等甄隨到了,略加申斥後,便命其戴罪立功,急拔營南下去救大荔城。喬泰既破,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從郃陽城中運送糧秣、物資到軍中來,待準備萬全後,方可南下,以求一舉摧破劉粲主力……
陶德自然跟隨在裴該身邊,不時奉命跑腿,到各營去監督整備工作。來來回回的,他覺得自己馬腿都跑細了——路程雖不長,奈何總不得歇啊。某次才從劉夜堂軍中而出,忽見有一小隊晉卒押著一個人過來,其將遠遠地便招呼道:「陶兄且慢行!」
陶德勒停坐騎,掃了被俘那人一眼,見他辮髮皮衣,不似晉人裝扮,便問:「可是拿獲了奸細,要請大都督發落麼?」
招呼陶德之將,乃是一名隊副,本為隴上氐人,孤身投入軍中——晉軍中除姚羌外,成建制的氐、羌從來都是不收的,但若二三人零星而來,則都等若晉人般考核、收納——想當年陶德跟著遊子遠巡遊各戎部的時候,便見過陶德數面,因此認得。
那隊副小跑到陶德馬前,拱手稟報說:「確乎拿得一人,但自稱並非胡人,而是拓跋鮮卑的使者,欲待求見大都督……」
陶德皺了皺眉頭,說:「大戰方息,如何有鮮卑使者來此,這般湊巧?不要是胡人的刺客吧……既雲是使者,可有公文、書信啊?」
那隊副道:「我等也是如此詢問,此人卻道,因途中為胡騎所逐,正使被俘,他孤身逃出,不但無公文、書信,且無信物。我等便欲斬之,他卻說,乃是陶兄的故人,先求見陶兄也可。」
陶德聞言,不禁打馬過去,上下打量那人——此人身高在七尺左右,生得尚算雄健,年歲不大,最多也就三十掛零,一張面孔極其普通,毫無特色可以使人記住——卻沒印象,便即問道:「我便是陶德,汝說是我故人?」
那人被反綁了雙手,略瞟陶德一眼,便即垂下頭去,說:「小人名叫拂竹真,實非陶將軍故人,但所從拓跋正使,卻與陶將軍有故,命我可通過陶將軍,拜會裴大司馬。」
「汝家正使,喚作何名啊?」陶德心說既是拓跋使者,自然是鮮卑人啦,我這輩子都沒能見過幾個鮮卑人嘛……除非是那傢伙。
拂竹真回答道:「正使名喚拓跋頭,相貌是如此如此,這般這般……曾說於薊城時救過陶將軍,還有一位盧志父先生的性命……」
陶德聽對方描述拓跋頭相貌分毫不差,當即便信了幾分,便命那名隊副道:「可即隨我同往大帳,我去稟報大都督。」
等來到大帳門前,陶德翻身下馬,才待進入回稟,突然想起來,對那隊副說:「可先下了此人綁縛……」終究拂竹真是拓跋鮮卑的使者,繩捆索綁地押著去見裴該,實在太不合禮數,再者說了,如今帳內、帳外,全是部曲護衛,也不怕他逃跑,也不怕他暴起傷人。
於是拂竹真便即解脫了束縛,就靜靜立在帳前等候。可是等了好一會兒,也不見裴該下令傳喚,身後倒聞馬蹄聲響,隨即數名頂盔貫甲的將領就在其側翻身下馬。其中一人貌似與裴該部曲都非常稔熟,才下馬就先逐一招呼,然後問道:「大都督此刻心情如何?」
有部曲笑道:「大都督慣常喜怒不形於色,但今日聞得甄督之名,卻往往蹙眉——甄督可仔細了。」
那將摘下頭盔來,五官略略一擠,道:「既如此,先不必通報——距離申時尚有半刻,我且再候一陣,說不定大都督心情就能好了……」隨即轉過頭來,瞥了一眼拂竹真,問道:「這胡兒如何在此?」
旁邊兒有人解釋,說此人非胡,乃是鮮卑,前來求見大都督的。那將冷哼一聲:「鮮卑與胡,有啥區別?我看他定是胡人的細作,假冒鮮卑,欲圖謀刺大都督!汝等為何不上綁縛啊?或者我先來問一問他看。」說著話,伸手便來扳拂竹真的肩膀。
……
此將非他,自然是蠻子甄隨了。
且說甄隨渡過上洛水後,兼程西進,軍行五十里地,紮營一宿,預計翌日午後便可抵近郃陽城下胡壘。可是等再拔寨起行,不多時便有探馬來報,說西南方向二十里外,有一支胡軍屯紮。
甄隨尚且不知劉粲主力南下,只是奇怪,圍城胡軍為何會分出一支兵馬來,距離郃陽如此之遠下寨啊?詳細探問對方情狀,探馬回稟道:「其部不足萬眾,看似初來,營壘尚不完全,軍中高打『左車騎將軍喬』的旗號。」
甄隨便對王澤道:「劉粲遣這喬某西來,難道是防堵郭默所部麼?既然其壘未全,我等便可直殺過去……」王澤說且慢——「此處距離郃陽,不到二十里路程,則知我軍與喬泰交鋒,劉粲必自城下更遣大軍殺來,數刻便至。此行太過兇險,甄督慎勿浪戰啊——還是就此下營,候頻陽大軍前來,同進共退為宜。」
甄隨撇嘴道:「我等在洛西時,並不聞郭默消息,可見其軍所距尚遠。且大都督之命,要我等南、西夾擊胡壘,若候郭默前來合軍,攻其一點,反倒是違了將令……我軍既已東渡,身前一馬平川,既然偵知胡軍所在,彼等多半也知我來,難道我不往攻,原地下營,劉粲便不會派發大軍來攻麼?何如直前,趁喬某立足未穩,一舉而摧破之,然後轉道南向,誘劉粲大軍來追,可以分薄圍城之勢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