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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等在公來山麓摧破了青州兵,蘇峻猛然間想到,「公來」這名字不錯啊。以此為名,一來紀念成營後的第一戰,也是第一次大勝仗,二來麼——我今來此,是不是預示著日後有公侯之份哪?
於是便稱「公來營」,傳書裴該,請求允准。這個「公來營」的旗幟,則設定為青底火鴉旗——「劫火營」旗為赤底火鴉,故其鴉色黑,「公來營」的火鴉則是大紅色的。火鴉是為不忘身出「劫火」——雖然自立出來,而且相隔數千里之遙,蘇峻也怕甄隨挑理、謝風不快——青底之意則是:我必要焚盡青州,斬下曹嶷那賊胚的首級!
況且青為木色,木在東方,與自己所處的位置也很契合。
蘇峻摧破青州兵後,便即北進收復了劇、廣等縣,屯紮在青、徐兩州的邊境線上。郗鑒上報卞壼,卞望之即署蘇峻為劇縣令,領州武猛從事,使其總統徐州機動兵馬——等於允許蘇峻自己募兵,以充實「公來營」。
再說劉巴戰敗,逃回廣固,在曹嶷一再追問之下,無耐只得將蘇峻之言合盤托出。曹嶷聽了,雖然惱怒,卻不發作,沉吟半晌,方始嘆息道:「若青州俱平,何怕小小的蘇子高,而今……」隨即派人前往掖縣,灑掃和守護蘇峻祖宗的廬墓。
至於再發兵前往徐州去報仇?他壓根兒就不敢起這個念頭。
……
蘇峻去後,裴該在長安,這一日接見了一位遠來之人——正是那位吳郡出身的商人郁翎。
裴該對郁翎很客氣,還問他:「卿有字否?」
郁翎趕緊拱手回答說:「草民亦曾讀詩書,自然有字——草字子羽。」
裴該笑一笑,便問:「子羽自蜀中來,何以奉我?」
郁翎此前被胡軍堵在黃河渡口,貨物都被劉敷扣下,要他到平陽去支取酬勞,他倒是真去了,可是很快的,傳言劉乂、劉曜即將揮師殺來,平陽大亂,然後又聽說了劉敷被晉人所殺的消息……怎麼還可能拿得到貨款啊?至於派去給徐州軍傳遞消息,想撈點兒補償的從人,卻又一去不回,活不見人,死不見屍……
無奈之下,只得尋機西渡,在故漢上郡內向氐、羌收購了些毛皮、獸骨,然後南下樑州,去換蜀錦——梁州已為成漢所占,自有蜀錦出售。這回他就是帶了幾車蜀錦返回關中,聽說裴該已執晉政,急忙戰戰兢兢地上門來求謁。
一方面,身為下賤的商人,若沒有官府做靠山,別說做大了,恐怕連保本兒都難,裴該這條大粗腿是一定要抱上的;但同時,裴該終究已經不是昔日守牧一州的刺史啦,貴為車騎大將軍、錄尚書事,他還肯不肯照應我們這些商賈呢?郁翎心裡實在沒底。
然而商人向來是最喜歡冒險的,從來風險大,則收益也大,若有五倍之利,刀山敢闖,火海能越,若有十倍之利,我把祖宗骨頭都能刨出來給賣嘍!故此大著膽子,準備好了禮品,還是跑到裴府來投刺了。
裴該雖然讓他在門口坐等了好長一段時間,但見面之後,態度還算熱情,而且竟然口稱郁翎之字。郁子羽不禁連骨頭都輕了三分,趕緊稟報裴該,說我才從蜀中來,備下了上好蜀錦二十匹,奉獻給裴公。
裴該聞言,輕輕「哦」了一聲,卻貌似不是很高興的樣子。郁翎以為他嫌禮物輕,趕緊解釋說:「裴公前番北伐,入於河南,草民不慎陷身戰場,而為胡寇將貨物擄去,幾乎一錢不名。好不容易轉賣氐、羌皮毛、獸骨等,自梁州運來些蜀錦,上品唯此二十匹,余皆粗劣,不敢奉獻……」這當然是瞎話嘍,同樣的好貨色他起碼還私藏著四十多匹呢。
「今裴公既定雍州,若能容草民商隊自由往來,蜀道我已打通,自可源源不斷,將蜀錦供輸關內——異日之奉獻,必然百倍於此數也!」
你可別嫌禮輕,我這才剛開始做蜀錦買賣,只要你肯支持我,等我把生意做大了,自然讓你抽的頭也會更多啊。
裴該笑道:「我非貪卿奉獻,卿若有好貨,而我皆取之,則與胡寇何異啊?只是蜀錦雖美,卻非長安所急需,卿販錦來,恐怕不易賣得好價錢……」
蜀錦是很高級的絲織品,價格也貴,可如今長安城內,多為士卒,少有平民,豪門顯宦也不多——雖說是在逐漸增長之中——蜀錦的市場相當有限哪。
「卿有一車錦,城內可銷;有兩車,巡迴關中數月,亦有望售出;有三車,則必更東向河南,甚至兗、豫,始可盡數獲值。」
郁翎略略一皺雙眉,也不得不承認裴該所言有理,但——對方話中分明有話,我得假裝啥都不懂,搭腔詢問才好——「若果如裴公所言……草民身家都押了蜀錦,即便不能旬月間售出,都恐有破產之虞……還望裴公救我!」
裴該啟發式提問道:「卿以為,如今關中所缺者何?」
郁翎假裝歪著頭想了一想,回復道:「得非糧谷乎?」今年河南、關中,收成都不怎麼好,這我是知道的。
裴該點頭:「民賴以生,軍賴以成,唯有糧、鹽二物。今歲關中歉收,而又不臨海,不產鹽,此二物才是急需,卿若能販來,必獲大利。」頓了一頓,又說:「成都素號天府,據聞數年大熟,今歲亦為平年,豈無餘糧?而蜀之井鹽,出貨也足。卿可能為我運來麼?」
郁翎裝模作樣地躊躇了好一會兒,裴該都有點兒等急了,便將面色一沉:「卿有何難?」難道說是成漢控制糧、鹽的出口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