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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石勒當場拍板,說既然二位先生都這般建議,那我就從善若流,暫且放過曹嶷,往河北去吧。隨即為了嘉獎二人進言之功,拜張賓為右長史,程遐為左長史。
程子遠雖然仍然差了張賓半級,但卻坦坦地跳到了徐光的頭上,表面上雖然不動聲色,心裡可是樂開了花。等到退帳之後,張賓冷著臉問他:「卿適才所言,莫非昔日裴文約所教乎?」我就不信這天下有那麼多才傑之士,都能跟我想的一樣,再說你程遐有幾把刷子,共事多年,我還能不清楚嗎?當初你想要陷害裴該,在遇挫後臉變得倒快,假惺惺地跟他和睦相處,是不是那會兒從他嘴裡套出來的話?
程遐聞言,微微而笑:「張君,天下智者,非獨閣下。」你就猜不到裴該那小年輕會給我來信,把你肚子裡那點兒貨色全都掀出來給我瞧了吧?當然啦,在他以為,裴該曾經受到張賓的器重,估計這謀據邯鄲、襄國之計,必然是張賓無意中泄露給裴該知道的,裴該又拿來跟我交換利益——我不信那小年輕也有張賓一般的腦子。
完了程遐就給裴該寫信,一方面算是答報——你給我出的點子,我用上了,所以通知一聲,我們這就要離開青州啦,你放心了吧?但更主要的,是炫耀——老子也當上正兒八經的長史啦!
裴該得信,自然喜不自勝,看起來即便祖逖率軍離去,自己也可以穩妥地守住這一片根據地了——我擔心的只有石勒,或者更準確點兒來說,是石勒、張賓這對搭檔,只要他們跑得遠遠的,那我還有何可懼啊?
曹嶷,就他那兩把刷子,一輩子都搞不定整個青州,哪有雄心和實力大舉攻入徐州境內來呢?撐死了打下東莞郡,頂天了吧。
……
又是一年三月三日,上巳佳節,祖逖率領著兩千兵馬,與裴該、卞壼作別,開始揮師西征。對外只說去平定臨淮、下邳和彭城三郡國,其實真實的計劃,是先渡淮,沿泗水而上,拿下彭城國治徐州,在那附近的銅、鐵礦山里搜羅一番,然後便直奔豫州而去。
據說在譙縣一帶,有以張平、樊雅為首的十多家塢堡,他們曾經遣使北上,去跟劉演聯絡過,相信都是些「忠義之士」,可以引為奧援,甚至於直接收服。倘若合作順利,那麼用不了半年的時間,一定能夠在兗、豫之間紮下根來,即可與荀藩相呼應,謀復舊都洛陽啦。
祖逖去後,裴該立刻打開府庫,取出錢糧來,命高樂南下到長江沿岸,又召上來五百多流民兵,加上原本留守的一千多人,很快就爆兵到兩千。按照當時的軍制,一千五百人為一軍,其下一二百人為一隊,指揮起來很不方便,裴該便將這兩千人獨立一軍,下分四營,每營五隊,任命劉夜堂、高樂、甄隨,還有一個叫陸衍的,並為營長——稱作營都尉。
陸衍,字繁之,也是王導送給裴該的那十四名部曲之一,據說是吳郡陸氏的疏族,但從小就不喜歡讀書,反倒勤練弓刀,日與匪人為伍,於鄉間作惡,故此被除去了族籍,甚至被賣為奴。也不知道怎麼一來,他落到了王導手上,因為能打,成為部曲。
裴該之所以單從十四個人裡面把陸衍給挑出來,一則此人與他表面上的履歷不大契合,其實挺老實的,做事又嚴謹,經過反覆觀察,不似王導埋的釘子——王導肯定不會一口氣埋十四顆釘子在裴該身邊啊,並不是說奸細越多越好的——二則他終究讀過幾天書,識得些字。在裴該看來,即便這年月識字率再低,作為中層軍官,肯定得有點兒文化吧,實話說劉夜堂和甄隨,以及曾經在胡營中見過的支屈六,那就根本沒有當軍官的資格啊!
只是根據祖逖所言,劉夜堂是個將才;而甄隨光靠那張醜臉,瞪瞪眼就大概就能嚇退不少敵兵……他身邊缺乏人手,所以銼子裡拔將軍,這倆文盲也都當都尉吧。
士卒打散,重新編組,歸入這四個營。為了讓他們有歸屬感,有競爭心,裴該還特意給四個營都起了營號,建了大旗:劉夜堂領「厲風營」,建皂底飛鷹旗;高樂領「武林營」,建青底花羆旗;甄隨領「劫火營」,建赤底火鴉旗,陸衍領「蓬山營」,建黃底斑豹旗——是為「其疾如風,其徐如林,侵略如火,不動如山」。
而且裴該惡搞心起,特意下令在武林營的旗職上,繪製一種傳說中的「花羆」,通體白毛,四肢、肩、耳、眼眶則是黑的……當真是威風赫赫,煞氣騰騰!
第三十六章 釣魚
天剛放亮,裴寂就自然清醒了——他與人為奴多年,養成了晚睡早起,以及隨時隨地都能夠眯上半覺的習慣——才剛初春,因此他一掀開被子,就不禁略略打了個冷戰。
兩條光滑綿軟的胳膊從背後纏了上來,摟著裴寂的脖子,問他:「又無須服侍使君,貴人何必起得這麼早?再睡一會兒吧。」
這「貴人」二字,稱呼得裴寂是心花怒放,當即轉過臉去,朝那女子香唇上深深一吻,然後笑道:「使君須臾也離不得我,僥倖這次放我出來一日,不待過午,必要召喚。倘若回去得遲了,恐觸其怒啊——汝可再睡。」
於是起身穿衣,拉開屋門。早有僕役跑到前院去稟報,時候不大,陳劍便疾奔過來,朝著裴寂一拱手:「尊介昨夜睡得還好麼?」
裴寂舔舔嘴唇,回味那前半夜的繾綣,不禁眉開眼笑:「甚好,甚好,多謝陳二兄的安排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