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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逮住那近兩萬的胡兵,裴該還想甄選、收編呢,起碼安置在馮翊、北地耕種、放牧吧,這回送來的則都是他不想要的。
尹安、趙慎、丘中伯等人還則罷了,至於呼延瑜,乃是劉曜麾下大將,長安城內軍兵多年來與劉曜抗爭,自然有人識得他的面孔。索綝使多人前來辨認首級,終於得到確證,人頭不是假的,起碼呼延瑜確實是被徐州兵給殺了。
就此才大面上相信了捷報,索巨秀不禁驚嘆道:「難道徐州軍如此能戰,竟能以寡敵眾,摧破劉曜麼?!」旁邊兒羅堯撇嘴道:「劉曜也未見其能,胡寇亦未必難敵,但將帥指揮得力,破之不難也。」索綝聞言,不禁轉過頭去,冷冷地瞪了羅堯一眼,羅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——你的意思,是索大將軍指揮不力,不如裴該嗎——急忙躬身致歉,悻悻而退。
索綝捻須沉吟道:「祖士稚亦遣軍相助裴文約,據報所部八千……或是虛言,實有數萬之眾……」可是情理上說不通,祖逖總不可能把河南、弘農基本上放空,全師往援馮翊吧?倘真如此,那劉粲肯定就會派兵南渡了。
梁芬說先不必考慮這些啦,既然已得實信,那就應該趕緊上奏天子,並且舉行獻俘儀式,也好穩定天子、百官,乃至長安軍民之心。索綝面無表情地說道:「此事自然仰仗司徒。」禮儀方面的事情,我懂得不多,也不耐煩去管,你瞧著辦吧。
梁芬與荀崧等朝臣商議之後,特意舉辦了一場規模盛大的獻俘儀式,百官共奉天子駕幸東郊,看徐州兵將三百名俘虜押送過來,由禁軍接手,就在天子面前斬殺以祭旗。隨即天子行告廟之禮——雖然沒有廟——感謝祖宗的護佑。
儀式很隆重,只可惜觀者寥寥,不夠熱鬧。這是因為長安城內外本無多少平民——歷經兵燹,即便沒遇害的也都逃掉了——至於城中軍兵,索綝嚴命各守職司,不得前來觀禮。梁芬聽說此事後,不禁腹誹道:「一如鄉間頑童鬧意氣,如此量狹,豈堪為國家重臣?!」轉過頭來就私下詢問荀崧,說我此前請君向貴婿致意,你寫信過去了嗎?把我的想法跟裴文約說清楚了沒有啊?
荀崧回答說:「司徒之命,豈敢不遵?想來小婿已知司徒關愛之心矣。」
此後半個月間,裴該大破劉曜的消息逐漸傳布開來,各郡國守相無不大驚失色,匆匆遣使去大荔恭賀。他們從來也都是這樣的,一旦麴、索小勝,必然表露出一副忠臣嘴臉來,而每逢官軍受挫,卻氣定神閒地一兵不發,仿佛劉曜的目的只有長安一處,肯定不會來動他們產業似的。
到了這一年的五月初,裴該第三撥使者進入了長安城,奏報馮翊、北地兩郡初平的消息。這回使者的身份略高了一些,乃是裴該麾下從事中郎殷嶠,在覲見了天子,呈遞奏疏之後,他還尋機向公卿們探問,說此前大荔解圍的消息早就已經送來了,就連獻俘儀式據說也舉行過了,為何不見朝廷下詔嘉獎裴公呢?
梁芬無奈而回答道:「裴公自請恢復二郡,乃欲等二郡全復,才可嘉勉。」其實是索綝一直從中作梗,拿這個理由來搪塞天子和百官。但是索綝就在身邊兒,梁芬不方便直接把他給賣了,只好說這是朝廷的普遍認知。
然而既然二郡已復,這種理由就不能再作數啦,梁芬乃問殷嶠:「裴公何所求也?」殷嶠不卑不亢地回答道:「裴公但求驅逐胡寇,重定社稷,本無所欲。然國家喪亂之際,尤須明賞罰、定人心,自賈酒泉(酒泉郡公賈疋)殉國以來,關中王師屢屢挫敗,從無裴公大荔城下如斯之勝,若朝廷不予嘉勉,又如何鼓舞忠臣義士,效死勤王啊?」
梁芬瞥一眼索綝,索綝故意轉過頭去不瞧他,梁芬無奈,只得敷衍殷嶠說:「朝廷終有決斷,卿可暫待數日。」
其實對於應當如何封賞裴該大荔戰勝之功,索、梁二人是討論過好多回的,某幾次還就在尚書台中,其他重臣乃至尚書們全都有參與。索綝的意思,裴該官職已經很高了,升無可升——除非超邁過自己去——朝廷唯一能夠賞賜的,也就只有爵祿而已。裴頠在時,受封鉅鹿郡公,食邑三千戶,後來一直沒有變動過,那如今給裴該增長到四千戶,應該很優厚了吧。
梁芬極言不可。他知道索綝打得如意算盤,按照規定,開國郡公的食邑從千戶到萬戶不等,即便四千,那距離頂點也還有很長一段路可走哪,此例若開,今後三五年內,不管裴該立下多麼驚天動地的功勞,索巨秀全都能以爵祿為賞,真正惠而不費。梁芬說了:「今河北淪於羯奴之手,鉅鹿已為失土,如何能增裴文約食邑?且自成公(裴頠)故後,國家喪亂,爵祿皆不時頒,若裴文約請歸其祿,朝廷何以與之啊?」
所謂「食邑」,並非封國,裴該是不能實際管理鉅鹿郡內之事的,得由官家收取了相應賦稅,再頒賜給他。可是從他哥哥裴嵩繼承這個爵位以來,朝廷就幾乎沒有給過裴家一粒米糧,那你若是增祿,他提出要把從前拖欠的先一次性付清,我們又該怎麼辦呢?拿什麼言辭來搪塞?
第四十四章 玉石俱焚
索綝欲增裴該爵祿,遭到梁芬的反對,梁芬建議還是以加其官職為好。
梁芬的意思,如今三公無缺,裴該的衛將軍號也到頭了——上面驃騎、車騎,全都已經有人占啦——那就只有給他加「平尚書事」的頭銜,反正他邁不過「錄尚書事」的索巨秀你去啊,你還有啥不滿意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