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索綝搖搖頭:「麴忠克焉肯相讓?」那廝打仗、用人是軟,但在攬權方面,可一點兒也不比我疲沓啊。再者說了,我跟他正不對付呢,我寫信去,他必然認定我是要收拾他,說不定立刻就跑去依附司馬保了哪!
「還是梁公致書為宜。」
梁芬擺擺手,說此事且再議——「然如我所言,裴文約若欲表達不滿,大可不必放言北進,收取馮翊、北地。我思其用意,或許有三……」
「請梁公指教。」
梁芬豎起一枚手指來:「其一,裴文約忠心為國,不貪名位,不避刀斧,唯思鞏固關中之守。」
索綝一撇嘴,那意思:我不信!
梁芬隨即又豎起第二枚手指來:「其意拮抗麴忠克也。彼固知我等立朝,不便插足,唯欲取關中兵柄,而麴忠克亦必不肯輕與……」咱們對權力不肯撒手,如你所言,麴允肯定也不樂意,即便咱們給裴該雍州都督甚至大都督號,那也不過一紙空文罷了——「是以欲勒兵北上,假意守牧二郡,其實尋機吞併麴部!」
索綝聞言,雙睛不禁一亮,連連點頭,說這是很有可能的。
他巴不得趕緊把麴允搞下台,省得那傢伙整天和司馬保眉來眼去。雖說以裴該代麴允,或有前門拒狼,後門進虎之虞,但終究裴該年紀輕,有可能比麴允好糊弄一些。再者說了,司馬保殺過他裴家人哪,裴該應該不至於再去跟司馬保接近吧?只要兩家不聯手,則他索綝在長安就仍然是磐石之固。
「其三為何?」
梁芬說了,其三嘛,就是給祖逖讓道。裴該為祖逖開路,已經來長安摸過咱們的脈了,那麼他或許留下來以迎祖逖,或者退回河南去跟祖逖合流,但也有一條路,是先期北上,以待祖逖入關後可以加以呼應……
索綝聞言,不禁悚然而驚:「若果如此,祖士稚其志不在小也!」
梁芬說咱們光在這兒瞎猜也沒用,我的意思,再派人去找裴該,就說官位問題還可以商量,以此來探聽一下他的真意——上回派其族弟去,估計他未必肯往太深里說,而且裴通終究年輕,也未必靠譜啊。
「如此,何人可遣?」
「吾長史李容可也。」
第十四章 謀麴
裴該接見了梁芬派來的司徒長史李容,坐定之後,詢其來歷,李容就說了:「末吏隴西李氏,字仲思,痴長三十二春……」
裴該饒有興味地上下打量李容,倒瞧得李容有些不好意思,心說我這相貌很普通啊,裴公何以看個不休?就算他有龍陽之癖,也沒瞧上我的可能性吧……難道說,我的相貌與他熟識的某人相似?
其實裴該端詳李容,純粹因為想到:隴西李啊……那是不是未來的李淵、李世民,等等大唐皇室,跟眼前這人本是一家呢?貌似此人姓名不見於史,他跟西涼太祖李暠又是什麼關係?不過李唐之追尊西涼,其實也未必靠譜……
裴該不說話,李容只好主動開口,拱手問道:「司徒遣某來致意裴公,今日天子之封賜,裴公得無不足乎?」
裴該順勢點頭,說當然有所不足啊——「我之家門、功勳,乃不如張士彥、王彭祖、劉越石乎?」
前涼州刺史張軌,跟梁芬一樣都是安定烏氏人——之所以他屢屢派兵來護守洛陽、長安,跟同鄉梁芬也不無關係,否則單靠索綝等人的面子,是很難求到救援的——司馬鄴還稱皇太子的時候,就遣使冊封其為驃騎大將軍、儀同三司,繼位後又想拜張軌為司空,繼而又晉升侍中、太尉,只是都被張軌推辭了而已。
此外王浚為大司馬,劉琨為司空,都由外鎮一步登天而得公位。裴該因此就問了,難道說我的家世和恢復故都之功,不如那幾人嗎?怎麼才給個征西將軍、儀同三司來糊弄我?
當然他也清楚,索綝、梁芬不可能拿出更高的位置來酬答自己了。對於張軌、王浚等人,終究身在千里之外,就算封他們丞相、相國,也都是虛名而已,不至於對掌權者造成什麼威脅——就好比後漢時曹操退為司空,而尊袁紹為大將軍,但實際掌控朝廷的還是曹司空,袁大將軍想把皇帝迎到自己身邊兒來,曹操完全當他放屁——裴該既然已到長安,那就不能驟予高位啦,否則不是可以名正言順地奪權了麼?
再者說了,他也正趕上胡軍退去的時間段,人心總是如此,危難之時什麼救命稻草都想一把撈住——王浚的大司馬即由此而得——等到局勢略微緩和一些,那就都跟項羽似的,「人有功當封爵者,印刓敝,忍不能予」了。
所以裴該原本也並沒有寄望太高,但既然人問起來了,就不能不做憤懣之態,否則人還真當你無欲無求,以後更是啥都不會給啦。
他這種回答,倒也在李容預料之中,李容早想好了應對之策:「以裴公門戶、功績,大將軍自可得也,然惜乎裴公齒輩不尊……」你年歲還是太小啊,三十都沒到,怎麼可能給得太高——「且今止予祖公司州刺史,因恐祖公不懌……」
裴該當日把一張紙條給了裴通,請他交給梁芬、索綝,上面對於祖逖的官位,僅僅開列了「司州刺史,使持節,都督司、兗、豫三州軍事」而已。既然落筆寫明,那就說明這是必得的,沒得商量,就算有所變更也只能在平級範圍內微調;而至於裴該本人要官,純屬口頭傳達,就是說還有很大浮動空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