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8頁
張賓對此的解釋是——「明公以為,一日而殺兩強敵,乃人生之大快意事也!」
……
石勒根本就沒想活擒王彌,事實上他當日便即聽取了張賓和裴該的建議,要在己吾設下圈套,直接誅殺王彌。但在下決斷之前,他多瞧了張賓一眼,就見張孟孫又想一想,突然間微微搖了搖頭,以目示意。只要不是太複雜的、太過文藝化的問題,石、張二人君臣相得,還是能夠心意相通的,於是石勒這才假模假式駁回了張賓的建言,聲稱打算生擒王彌,押送到平陽去。
至於苟晞等人的陰謀,原本確實只是徐光私人設下圈套,利用曲彬遭到鞭笞、心懷怨憤的機會,深入其中去暗伏做間。徐光純是出於嫉妒心才想幹掉苟晞的,王贊主動跑來煽乎曲墨封,乃是意外之喜,但正如同苟晞的判斷,在沒有確實證據的前提下,他還不敢向石勒稟報。
但這一切都逃不過張賓的法眼——徐光身邊怎麼可能沒有張孟孫的耳目呢?
尤其在通過某些渠道,把王贊沒能燒乾淨的裴該的「墨封」搞到手以後,徐光的設謀就徹底為張賓所掌握了,並且張賓立刻跑去向石勒稟報。
在蒙城衙署中暗設埋伏,欲殺苟純,以及在前往己吾的通路上暗遣人馬逡巡,打算在苟晞、王贊落跑時將之擒下,徐光並無兵權,自然是辦不到的,但他不準備去央求張賓,也不跟程遐商量,卻悄悄地通知了刁膺。因為在他心目中,無論張賓還是程遐,都算是自己的重要競爭對手,刁膺名望雖尊,卻是一草包也,什麼時候都能夠把他給扯下來,正不必著急,可以暫且利用之。
——張賓貌似並不著急去超越刁膺,所以徐光、程遐還想用刁膺來制約張孟孫。若是刁膺名位亞於張賓,估計徐、程之輩早就先動手收拾他了。
徐光設計,苟晞將計就計,而張賓則把他們雙方全都給套了進去……最終導致曲彬成為棄卒,徐光鎩羽而歸,苟氏兄弟和王贊則功敗垂成,身首異處……
且說王彌帶到己吾來的三千兵馬,自見主將首級後,便即人心散亂,最終七成都棄械歸降,其餘的全被石勒軍殺死。石勒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收拾殘局,然後歇息一晚,翌晨便和孔萇一起離開己吾,折返蒙城。然而他們行之不遠,忽見有數十騎疾奔而至,到了面前勒住韁繩。石勒定睛一瞧,為首的乃是右長史刁膺——他來做什麼?難道蒙城真出事兒了麼?
刁膺翻身下馬,來到石勒面前,拱手問道:「明公可拘擒了王彌否?」
石勒笑道:「我已殺之矣。」
刁膺聞言,神情略略一變,但隨即嘴角一咧,笑起來了:「恭喜明公,賀喜明公。然既如此,明公何不即攜其首級前往項關,收其部眾啊?觀明公所向,似欲折返蒙城,一來一去,費時良久,則消息必泄,彼等得訊或將散去,恐難再取……」
石勒擺擺手,說我就沒打算要去項關——「今得王彌精銳兩千餘,亦足矣。」
「膺請問其故。」
石勒說我已經兼併了苟晞之軍,如今若再貪圖王彌的部眾,一口氣連吃好幾萬人,即便胃口再大,也難免會撐破肚子吧——反正蛇無頭不行,項關之敵已不足慮也。
刁膺連連搖頭:「這難道是張孟孫之言嗎?可惜啊,孟孫智謀過人,每言必中,偏偏在這件事上……嘿嘿,智者千慮,亦有此失。敢請明公即刻回馬,疾向項關,若其不然,後日必然懊悔,且悔之莫及矣!」
第五十一章 南下
張賓在蒙城,眼巴巴地等著石勒回來。此時城頭已然掛起了苟純,以及苟氏重要黨羽十多人的首級——蘷安審決苟晞舊部,殺的當然不止這些,前後不下千人,基本上把基層軍官殺了個精光,隨即便安插進去石勒舊將。
張賓打算等接到王彌的首級後,便裝入木匣,並程遐奉命寫就的表章,一併遣人送去平陽。程遐在表章中連數王彌二十款大罪,完了還得意洋洋地展示給張賓、徐光、裴該看,表面上請他們多提修改意見,其實是在炫耀。裴該假裝還沉浸在書籍被燒失的鬱悶中未能擺脫出來,只隨便瞧了兩眼,便道:「子遠大才,一字不必易。」其實心裡話說:什麼,搶掠郡縣、殺戮百姓那也算王彌的罪過?那你們胡漢將領有哪個是無罪的?但願老天保佑,最終你們全都是王彌一般的下場!
他估計這首級和奏章一上,漢主劉聰非瘋不可,但也莫可奈何,就如同昔日劉曜彈劾王彌,結果漢國反給王彌加官晉爵一般,這回啊,還得給擅殺同僚的石勒升官呢。
然而等來等去,卻等來了石勒的軍令,要各部收拾行裝,離開蒙城,兼程南下,前往項關去會合。張賓得令大吃一驚,左右瞧瞧,便問:「刁長史何在?」眾人盡皆搖頭,說打昨兒個起就沒誰見過刁膺的身影……
張賓不禁瞪圓了眼睛,跺腳大罵道:「刁膺可恨!」
然而軍令如山,也不由得他不遵——就算他不遵,蘷安等將可不會跟著他違抗軍令——只得調動各部,離開停留了將近一個月的蒙城,浩浩蕩蕩啟程南下。
裴該有點兒莫名其妙,就跑來問張賓,咱們這是往哪裡去啊?張賓正滿肚子的怨氣無從傾吐,裴該算是瞌睡送來了枕頭,當下是滔滔不絕,把他的刁膺之間的矛盾合盤托出……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