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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「如此,使君請回,卞某這便改道而西!」

    裴該心說我費勁唇舌,你怎麼就油鹽不進呢?跟我共事真有這麼難嗎?理念不同有啥關係,你跟著我走,將來自然能夠踏上光明大道……當下賭氣地一撅嘴:「我不回去。淮陰縣務,若無卞君,難以治理——卞君若是真君子,便不該半途而廢,起乘桴浮海之念。即必要相別,難道無人可以舉薦,以接替君麼?如此豈是佳賓之所當為?」

    卞壼心說我就擔心這個,只要我鐵了心,不怕你不放人,但問題你肯定要我推薦一個接任者啊,我上哪兒給你找合適的人去?因此才留書而別,沒想到還是被你給追上了。既然無言以對,那就只好報以深深一揖:「使君,何必苦苦相逼?」

    「我非逼君,實留君也……」

    正說著話呢,突然就聽身後有人高喊:「使君,使君!」隨即一名部曲絕塵而來,到了面前翻身下馬,跪地稟報導:「縣中出事了!」

    裴該正煩躁話說到一半兒被人打斷,本打算呵斥的,但一聽出事了,當即略略打個冷戰,忙問:「何事?」

    「淮北出現了無數流民,正欲涉渡南下……」

    裴該聞言,不禁眉頭一皺,追問道:「有多少人?」  

    「約摸不下萬數!」

    裴該轉過頭去,與卞壼對望一眼,兩人目光中都同時流露出了疑惑和警惕之色。

    石勒和曹嶷在青州大戰,雙方都派兵四處劫掠,毀壞田畝房屋,搶奪百姓口中之食,因此三不五時便有流民逃難到淮陰來。裴該下令仔細甄別,以防有奸細混入,然後把他們全都趕到屯墾地去,交給媯昇管理。不過此前都是零星流民,最多的不過十來家、不到百人,這一來就是上萬……究竟出啥事兒了?

    淮北若無大的變故,斷不至於此啊!

    裴該當即懇求道:「卞君,流民大舉入縣,恐生不測,一旦起了變亂,後方不穩,祖士稚西征便成泡影——還請看在祖君面上,隨該返回淮陰,再相助數日,如何?」

    卞壼嘆了口氣:「使君今日之所為,難道便不會引發變亂麼?」

    「謀定而動,即亂事亦可制;變生不測,恐非該單人之力,所可攘除!」

    「也罷,為了一縣生民計,為了祖君西行計,我便再多留幾日吧。」其實卞壼也知道,要走就得趕緊走,一旦返回淮陰縣城,再想走就很難啦。只有自己表現得去意足夠堅決,裴該才有可能放棄挽留,但這若是回去……就說明去意不堅啊,那對方肯定會拿出層出不窮的招數來牽絆自己哪!  

    他原本以為,裴該若是這趟「鴻門宴」搞砸了,自己及早抽身,可免玉石俱焚;若是沒搞砸,即便自己不在,有周鑄等人輔佐,遲早也能把縣政再次扳回正軌去。但正如裴該所說,這毫無徵兆、突然間冒出來的事端可不好解決,若是一個應對不當,導致自己苦心經營了大半年的淮陰瞬間崩塌,百姓必遭荼毒,則自己又於心何忍啊?

    算了,只好走一步瞧一步了,先跟他回去解決了眼眉前的問題再說吧。

    卞壼鬆了口,裴該不禁大喜,趕緊對送信來的部曲下令:「將馬與別駕乘,我與別駕這便去岸邊探看,汝伴著卞君家眷,要穩妥地護送歸城!」

    ……

    裴該和卞壼,兩馬並肩疾馳,趕回縣中。不過跑著跑著,二人騎術就分出高下來了,卞壼落後了整整一個馬頭,這還是裴該盡力在壓著速度呢——裴該不禁暗自得意,心說不枉我練習了那麼多時日,也不枉我「發明」馬鐙,如今騎術即便比不上祖逖之類中原老兵,在一般士大夫階層中,已經可以算是上品了吧?

    二人穿城而過,從南門進,自北門出,北門外不遠便是淮水。到了岸邊一瞧,只見水面上零零星星的三五條小舟,對岸卻烏秧秧全都是人——已然有百餘名流民登上了南岸,正被守衛燧堡的士卒,以及才剛匆匆趕過來的陸衍所部「蓬山營」兵用弓矢逼著,禁錮在河灘之上。  

    二人策馬奔近,就聽一個兵喊:「好了,好了,使君來了!」陸衍聽聞,趕緊大步跑過來稟報:「使君、別駕。」伸手朝後面一指:「有一婦人,乃是彼等的首領。」

    「可命前來說話。」

    陸衍吩咐下去,就見流民左右分開,一名穿著雖然樸素,卻頗為得體的婦人懷抱著嬰兒,在一名婢女的攙扶下,疾步奔近——河灘上坑窪不平,她還絆了一跤,險些跌倒,可見心情之急切。

    裴該和卞壼都翻身下馬,等那婦人靠近,就問:「夫人自何處而來?」

    那婦人略一躬身,對卞壼說——兩個人都戴三梁冠,是公侯服色,她見卞望之年長,以為這才是徐州刺史——「見過使君。婦人郗門王氏,本是……」

    裴該聞言大驚,插嘴道:「難道……高平郗公,是夫人何人?」

    「正是婦人夫君。」

    裴該聽得此言,不禁愣了一下,心說竟然是郗鑒的老婆,怎麼如此年輕?!

    據他所知,郗鑒郗道徽已然四十多歲了,所以雖然名爵並不夠高,他也習慣性地敬稱為「公」而不是「君」——要尊敬老人家嘛。但眼前這婦人看上去應該才剛二十出頭,他一開始還以為是郗鑒的兒媳婦啥的……

    後來才知道,王氏夫人懷中所抱嬰兒,乃是郗鑒的長子郗愔,才剛滿月……裴該不記得郗鑒有幾個兒子了,但知道他有一名幼女,後來嫁給了王羲之為妻——為此還留下了「東床快婿」的典故。也就是說,這位未來的郗氏夫人還遠沒有投胎哪,而王幼軍都已經八歲了……跟他老丈人一樣,也是老牛吃嫩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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