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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誦一直追殺到蒲坂城下,見胡將已然入城,城門隨即緊閉,把落在後面的胡卒也全都不顧了,散得四野都是。他這才止住部眾,返身又再殺回蒲津來。
此時晨光熹微,天色將明,就見橋上逃躥的胡兵已不甚多,卻有一員晉將,騎著高頭大馬踏橋而來,率領麾下士卒,趕殺敗胡。郭誦迎面大叫道:「我乃祖驃騎麾下督護郭誦,來者是大司馬麾下哪一營的將軍?」
那員晉將聞言微微一愕,注目郭誦,卻不說話。反倒是他身前一人猛然間躥過來,大叫道:「老爺便是甄隨,汝可知我名麼?!」
郭誦聞言,不禁一愣,心說馬上這個不是甄隨麼?原來步下這個才是……
其實馬上之將乃是陳安。昨夜甄隨離開胡軍大帳前,直取渡口,途中見到胡人,便是狠狠一刀劈去,若遇晉兵,就喊:「甄某在此,休得阻路!」倘若避得遲些,也是一刀背拍翻在地。就這樣一往無前,直抵渡口,進而奔過了河橋,不論晉胡,無人膽敢攔擋在他身前。陳安倒是跨著馬,率兵緊隨甄隨,輕輕鬆鬆也抵達了河東。
且說郭誦聽得甄隨報名,急忙上前見禮——甄隨的名位比他高得多啦,與其舅李矩同列——甄隨也不問他帶來多少兵,開口便是:「汝可見了劉粲麼?」
郭誦聞言,略略一愣,隨即回答說:「甄將軍所問,得非偽太子麼?末將並不識得此人,也未見他旗幟。」甄隨道:「彼之大纛,仍留河西,我卻遍尋不見其蹤影,想是遁來了河東……汝在河東,可曾見其他胡軍大將?」
他這一晚上斬胡殺將也不在少,但基本上都是督護一級的偏裨,說實話連陳安生俘的路松多,都比甄隨砍下的腦袋含金量要高……所以心中實在不爽啊,一見郭誦,便問他有無見過胡軍大將,可以給老爺殺的。
郭誦答道:「末將昨夜至此,見有兩員胡將立馬渡口,收攏殘兵,被末將一輪衝殺,已皆遁歸蒲坂城去也。」
甄隨聞言大喜,一伸手就抓住了郭誦的膀子,連聲問道:「蒲坂在何方向?汝速領路,老爺去取那兩個胡酋的首級!」
可是話音才落,突然有一騎快馬自浮橋上疾馳而來,馬上騎士高呼道:「大都督有令,暫緩追敵!」甄隨、陳安等聞聲,俱都轉頭望去,正好見到馬失前蹄,一跟斗把那傳令兵從鞍上翻了下來……
河橋本不牢固,照道理來說,昨夜晉胡雙方無數隻腳縱橫踩踏,早就應該毀爛了……還幸虧劉粲既奪渡口,在河東立營,為了保障後路,遣兵將臨時伐木修補、加固過,才能夠支撐那麼長時間。可是昨日晚間,就已經有多處橋板被踩碎啦,一道四里多長的浮橋,若從空中俯瞰,就如同被野狗啃過似的,到處都是缺口——好在大多不寬,縱躍可過。如今這名騎士急來傳令,跑得實在急了一些,結果馬蹄落下,又將一塊橋板給踩裂了,坐騎長嘶一聲,腦袋朝下,一跟頭便即栽入了洶湧激流之中……
傳令兵身手還算敏捷,及時抓住橋索,堪堪逃得了性命。附近晉兵趕緊過來救護,然而才把這倒霉的傳令兵扯將上來,忽聽一聲裂帛般響動,南側的浮橋大索猛然間繃斷,連著附近十多塊橋板,一併拋入了黃河怒濤!
傳令兵伏在橋面上,扭頭後望,不禁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。橋上晉兵急忙拖起他來,一併朝東岸急奔——誰知道這橋還會不會再塌一段啊!岸上甄隨、陳安等人也不禁面面相覷——咱們這算是……跟西岸的聯繫斷絕了?
還是甄隨反應快,為了撫慰東岸將兵之心,他竟然仰天大笑起來:「哈哈哈哈~~」郭誦年紀雖輕,倒會湊趣,拱手問道:「甄將軍因何發笑啊?」
甄隨伸手朝河上一指:「倘若老爺過此橋時橋斷,豈不要翻覆入河,屍骨無存麼?」實話說甄老爺會水,問題他老家就根本沒有這麼寬厚的河,更沒有這麼湍急的水流啊——「可見老爺實得……」好在他並沒有太過得意忘形,一想不對,及時改口:「此乃上天護佑大都督,要使老爺來河東擒殺劉粲以獻首軍門哪!」
隨即笑對陳安:「我早說大都督有天命,汝還不信,今見此橋,豈非天意麼?」
陳安心說你別空口白牙污衊好人,你啥時候說過大都督有天命來著?我若聞聽此言,又怎可能不加以附和,反倒說不信?正要解釋,還是郭誦久在洛陽,政治敏感性比較強一些,急忙糾正道:「甄將軍失言了,此是天命在我晉之兆也。」
說話的功夫,那名傳令兵也終於被兩名晉卒架過來了——沒辦法,他後怕,腿軟——甄隨便問:「大都督因何不使我等追敵?」傳令兵長吸一口氣,穩定一下情緒,這才拱手回復道:「大都督有令,過河將兵嚴守渡口,以防胡寇反擊,是否追敵,再待後命。」
甄隨笑道:「胡寇皆已四散遁去,怎能還有反擊之力啊?大都督太過多慮了。」陳安道:「即便如此,追敵不可過遠,此亦兵法之要。且大都督既有命,我等豈敢不遵?」
甄隨說好——「如此,便委卿護守渡口,不得有失!」一扯郭誦,咱們還是趕緊殺奔蒲坂城去吧,以防胡將遁逃。
……
昨夜之戰,主戰場還是在河西胡壘。對於擁擠在渡口的胡兵,由數名晉將指揮部眾,列陣圍困,長矛在前,步步緊逼。胡兵有那擠不上河橋的——絕大多數都是如此——被迫返身來斗,卻被嚴陣以待的晉卒矛刺、箭射,紛紛斃命,其餘的多被逼入河中,翻覆起幾點浪花來,便即沒頂不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