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86頁
劉粲本以為搜掠野外晉人存糧,可以不無小補,誰想郃陽附近地區就沒有多少自耕農,晉戎百姓大多被編組了民屯,並且不等自己入平,就連人帶糧全都縮回城裡去了。胡軍絡繹而出,往往數十近百里不見人煙,無糧可搶,只能圍獵獲肉……
其間有幾支部隊往西方跑得遠了點兒,竟然還遭逢「涼州大馬」,苦戰後陸續敗歸。劉粲大怒,再派兵去尋北宮純時,對方卻又縮回頻陽城中去了。
至於石虎,找了種種藉口不肯供糧;而河東晉人世豪除了第一批糧食供輸得還算及時外,其後拖拖拉拉,多不肯應命,甚至於哭天抹淚,號稱糧已輸盡……估計是瞧著劉粲領大軍已然出境,所以膽子逐漸壯了起來。劉粲尋薛濤來問,你們家究竟存了多少糧食啊?薛濤卻苦著臉回答說:「末將雖為一族之長,錢糧之事,全都託付給了舍弟薛寧,實不知確數也。」
隨即平陽又一道急報傳來,氣得劉粲當場就把几案給踹翻了。
什麼事兒讓他這麼著急上火呢?原來劉粲請求石虎輸糧,石虎不予,又請他遣一旅師南下,自採桑津涉渡,兜抄晉人之後,或者起碼助我守備採桑津,我好把渡口的氐羌全都拉到河西來。石虎還真應命了,並且親將萬餘大軍南下,自隰城而向離石。
這兩城都屬西河郡,此前劉琨敗退,劉粲便發兵以應援石氏為名,收取了西河郡。等到這回石虎來了,當面斥責西河郡守及隰縣縣長不肯應命為自家供應軍需,直接鳩占鵲巢,連奪二城。
隨即繼續朝採桑津方向挺進,下一個目標就是平陽郡重鎮蒲子……
劉粲聞報怒不可遏,大罵道:「羯奴怎敢欺我?!」下令平陽方面出兵攔阻,不能放石虎踏進平陽郡一步。王琰道:「平陽守軍不足,恐怕難當羯奴,且若放空平陽,羯奴趁勢掩襲,又該如何是好啊?臣請歸國,往說石虎,申以君臣大義,要他懸崖勒馬,勿犯天威。」
劉粲無法可想,只得放王琰回國,對他說:「如何應對羯奴,卿且與靳將軍(靳准)籌商之,無使我前門拒虎,而後門引狼!」
王琰拱手告辭而去,可是卻又被劉粲給叫住了,問他:「今我欲圍郃陽而伏晉人之援軍,然彼等遷延不進,不肯遽至,如何處?」
王琰道:「今據探馬得報,晉人陸續來援,一部駐頻陽,一部駐大荔。頻陽為首者郭默,殿下當知其人,素來狡詐,恐怕不肯輕動,還當發兵誘引之。大荔為首者甄隨,素來蠻勇,且為裴該心腹之將,必然來救。唯其道遠,或將暫歇數日,殿下勿急。」
話音才落,就有探馬來報,說大荔的晉人動了!
王琰眉心一舒,對劉粲拱手道:「恭喜殿下,就此可先一舉而破甄隨,然後收取大荔,渡渭而南,則長安不難克也!」
第二十三章 進退如風
劉驥率部南下,以覘大荔城動靜。大荔原有千餘守軍,後來裴該行文長安,命將正在訓練中的七千兵馬北調,等這些兵進了城了,他才率部曲營北去援陶侃。七千晉軍在大荔休整三日後,也隨即出城北上——因為這時候還沒有傳來裴、陶兵敗,退守郃陽的消息。
劉驥迎面就撞見了這支晉軍,列陣與之相攻,晉軍無大將統領,指揮不力,一戰而北,丟下百餘具屍體,便即匆匆縮回了大荔城內。劉驥追至城下,見城防甚是牢固,不敢往攻——前些天攻夏陽就把他鬱悶得不行,短期內再難重鼓信心、膽氣,攻打堅城了——於是轉道而東,去取蒲津附近的渡口。
渡口亦有六七百晉軍屯紮,據壘而守。劉驥連攻兩日,將將克陷,突然劉粲傳來將令,命其停止攻擊——把渡口暫時留給晉人吧。劉驥無奈,只得撤圍後退,遂於大荔、蒲津之間抄掠晉人村落。
大荔城周邊地區農業比較發達,自耕農數量比北部為多,有很多或者來不及,或者不肯聽命撤入大荔城。劉驥因此接連夷平了四個村落,殺掠晉民千餘,頗搶了幾千斛的糧草,聊作小補。但隨即甄隨、陳安便率軍離開大荔,前來進討,與劉驥正面相對。
陳安問甄隨道:「我軍六七千眾,與胡勢相當,然胡之騎兵較我兩倍有餘,平原之上,無險可守,此戰非容易也。將軍有何謀劃?」
甄隨笑道:「陣而後戰,或恃險為守,不過庸將所為尋常事也。唯於平原之上,直面強敵,身先士卒,長驅直入,才見我等與彼等不同,堪為一時之傑!」他的意思,列什麼陣,謀什麼劃啊?咱們直接殺過去不就完了麼?
關鍵是劉驥托大,因為此前與大荔城內出來的晉軍交戰,輕鬆獲勝,故此並不把晉人放在眼中。在劉驥想來,你們也就會守城而已,倘若無險可守,平原對決,又如何是我皇漢百戰精銳的對手啊?所以他也沒下營,也不立壘,命步軍在中、騎護兩翼,直接就鋪天蓋地地掩殺了過來。
甄隨說既然他想跟咱們對攻,那咱們也不能示弱啊,隨即笑問道:「前日冀城內較量,我僥倖得勝,將軍心中可有不服麼?」
陳安趕緊拱手否認:「甄督勇力,當世無對,末將焉敢不服?」本來只是尋常場面話,誰想卻被甄隨揪住了漏洞,說:「既雲不敢,可見非真服也。今日倒正是良機,我當與汝真刀真矛,再公平較量一番看——可將步卒皆交於我;陳將軍久在隴上,嫻熟馬戰,騎兵一以付汝,我等直攖敵鋒可也,且看誰能先獲賊將首級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