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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「為今之計,當急召祖士稚歸來,始可與裴某相拮抗。」

    荀邃苦著臉道:「祖士稚方守滎陽,而羯賊已向成皋,恐怕難以遽歸。」

    荀組不禁嘆息道:「也只有請他棄滎陽而退守成皋了……今右衛俱集城西,東方無守,倘若羯賊來,如何可御啊?可以此情通報之,請祖士稚速歸。」

    想了一想,又道:「卿亦當急召回殷尚書,並親訪卞尚書,請其二人致書裴某,為我等申訴委曲——其兄死於城內,當道者誰可辭其咎?裴某素不滿我荀氏,正可以此為藉口,魚肉我等啊!」

    荀邃說:「不如叔父再書信一封,請景遒看在同族份上,在大司馬面前為我等緩頰……」

    荀組說對對對,我這就給荀崧寫信。

    於是尚書下文,命祖逖退兵歸洛——當然啦,「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」,荀邃必須得把五校之亂給說明白嘍,讓祖逖明白局勢的險惡,並且反覆懇請,這就導致公文格式不似詔命,倒有點兒象是書信了——遣一名尚書郎快馬前往滎陽傳遞。

    使者尚且不知道趙軍全線後撤的消息,還以為成皋關難過,被迫兜了個圈子,繞陽城山而向京縣。抵達京縣後,方才聽聞前線消息,於是不入滎陽,而跟在祖逖屁股後面猛追,終於在銅關對岸,趕上了晉師。  

    祖逖見書,不禁大吃一驚,急忙把那名尚書郎召喚進帳,詳細詢問事變的經過——因為荀邃自以為已經把事件表述得很清楚了,但在祖士稚看來,其中卻仍有諸多蹊蹺和不可索解之處。

    可惜那名尚書郎也提供不了更多的信息——主要是他離開洛陽的時候,和濟坐鎮五校營,才剛開始搜捕逃亡的五校,調查事變經過,而祖納入宮去捕明達,亦尚未歸。

    這事兒要是明明白白的,或者純出偶然,或者別有陰謀,說不定祖逖就打算應命返洛了,偏偏迷霧籠罩,難窺真相,這就使祖士稚心中忐忑,難作決斷。於是下令,喚部曲王安入帳商議。

    祖逖此番親領六七千精銳,當先追趕石勒,親信大將多半各派職司,領命在外,身邊兒幾乎連一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。唯有那王安,本是胡種,祖逖北伐入洛時來降,因其誠實、驍勇,遂入部曲,深得祖逖的厚愛——如今也只有王安還能夠說上幾句話啦。

    於是召王安入帳,將洛中變亂之情大致介紹一番,隨即祖逖就問了:「汝以為,我當歸洛否?」

    王安伸手撓撓後腦勺,結結巴巴地開口道:「我……小人名為公部曲,其實有若公奴,國家大事,何敢置喙啊?」

    祖逖說沒關係,你怎麼想的就這麼說,給我出出主意唄。  

    王安籌思良久,這才回復道:「我不知朝廷召公歸洛,究竟是何意啊?洛中生亂,自有宿衛和大老們鎮定,難道右衛還敢趁機殺官或劫持天子,非得要明公領兵回去廝殺不可麼?實話說,倘若明公在洛陽為宵小所趁,我等自然憤怒,這兇手是一定要揪出來千刀萬剮的,至於諸尚書,只要不是主謀,誰敢動他?至於天子……即便天子是主謀,我等也無攻打禁宮的膽量啊。

    「在小人想來,必是朝廷不知道羯賊已退,則恐怕洛中變亂,右衛鼓譟而不肯守城,一旦羯賊破成皋而入伊洛,大老們只有保著天子逃命的份兒,因此才召明公。而既然羯賊已退,明公又何必歸洛,去淌那趟混水呢?」

    頓了一頓,又道:「而且石勒就在前面,或者再加一把勁兒,便能將之擒獲,天下乃定,明公也可立蓋世的大功。倘若就此退兵歸洛,在小人看來,實在是太過可惜了。」

    其實祖逖沒打算真聽王安的見解——一粗魯無文的胡兒,懂得什麼政治,什麼大勢了?他只是需要有個人來說說話,趁便梳理自己的思緒,以便做出決斷而已。但是沒想到,王安所言雖然根本就沒有接觸到問題的真正核心,卻也順理成章,可資借鑑啊。

    荀氏召自家歸洛,很明顯是為了對抗裴該——因為裴丕之死,裴該有可能以此為藉口入洛,並且趁機清洗反對派。但站在自家的角度去考慮問題,你們荀氏惹出來的亂子,為什麼要我去幫忙擦屁股呢?而且這屁股,我還未必就能擦得乾淨!  

    羯軍雖退,厘、隴等城,乃至卷縣,尚未收復,滎陽郡內尚有過萬的趙兵在籠城而守,在這種情勢下,即便自己歸洛,也不可能把中軍全都拉回去。只要自己入京,幫忙荀氏說話,那就必然導致與裴該的決裂,甚至於可能刀兵相見,則若裴該盡起關西軍而來呢?僅僅半數中軍,能有幾成勝算?

    裴該有可能趁機奪占洛陽,徹底掌控朝政,甚至於起篡僭之心,這事兒自己心裡有數,荀氏等也有數,卻不可能明告天下人——在對方還沒有動作之時,就宣揚其欲篡,這不是徹徹底底的授人以柄嗎?即便只是向天下人暴露出裴、祖兩大軍事集團有交鋒之意,都必然會沉重打擊軍心士氣,甚至使羯賊有望捲土重來啊!

    還不如象王安所說的,完全站在局外立場去看待這場事變,不管是否有陰謀、委曲,我都當它是偶發事件。這路偶發事件,自有朝中大老去調查、鎮定,在右衛並無沖冒宮禁或尚書省的消息傳來前,在洛陽已無外敵的情況下,實不必中軍特意折返啊。

    而且王安最後一句話徹底地說服了祖逖——石勒所在不遠,我若就此止步不追,是上害國家,下壞己名。退一萬步說,倘若裴該毫無異心,只是遣人,或者自己輕身赴洛,來為自家從兄之死討個說法,那麼到時候必然責問自己:為何不肯追亡逐北,而輕縱石勒啊?你祖士稚難道是想養寇不成麼?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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