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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勒難逆眾意,而且他這回也沒把張賓帶在身邊兒,實在想不出什麼破敵的妙計來,於是被迫放棄才剛建好的攻具,解了厭次之圍,匆匆率部東走。
段文鴦聞訊,揮師急追,而邵續亦開城而出,與文鴦相合。聯軍一直追殺到安陵,俘虜石勒所署安陵縣令,並遷住民三千餘戶於樂陵國。邵續隨即就回去了,段文鴦尚且不肯罷休,施展他遊牧民族長途奔襲的長項,竟然又北去抄掠了常山國境,復擄二千戶,回駐厭次。
由此可見,確如溫嶠所說,石勒主力都在并州,冀州目前是相對空虛的,而且對於地方政權的建設才剛起步,控制力相當薄弱。
但等打贏之後,段文鴦進入厭次,就跟邵續商議,說可惜這次沒能擒獲石勒,甚至都沒能追及他本部兵馬,則羯奴雖退,估計隔不多久還會再來。倘若等他充實了周邊各城的防禦,然後抽調屯駐并州的人馬,大舉來攻,咱們就勝算渺茫啦——必須別籌良策。
段文鴦說了:「若在河南,倚河為險,可不懼羯奴;然今我等在大河之北,樂陵國內幾無險可守,即便曹嶷假作渡河之勢,都將牽絆我等的兵力,不能全力以抗羯奴。我意趁羯奴才退,當先渡河以攻曹嶷,若得青州為後方,則進退有憑矣。」
邵續先是點頭,說將軍你所言確實有理,繼而卻又搖頭,說:「曹嶷不難破也,青州卻不易得。彼在廣固建險塞,當年羯奴親將十萬大軍自西方來,亦不能摧,何況我等?倘若頓兵堅城之下,戰事綿延日久,羯奴復來邀斗,又如何處啊?」
段文鴦沉吟道:「當請徐、兗發兵,與我等夾擊曹嶷,割此毒瘤。」
邵續說我也是這個意思,此前溫嶠來勸說我反正,就提到過他將繼往東莞,再去泰山、濟北等地,遊說兩州發兵策應。不過我的意思,兗州軍不要去打曹嶷,不如渡河威脅冀州腹地,對咱們的幫助更大。攻打或者起碼牽絆曹嶷,還得靠徐州軍。
也不知道溫嶠遊說東莞郡守郗道徽,結果如何……邵續說我應該主動派人前去聯絡啊。
劉胤主動請命,前往徐州請援。邵續當即寫下三封書信,分別送給東莞郡守郗鑒、輔威將軍蘇峻,以及徐州刺史卞壼,命劉胤隨身攜帶,渡河南下。
……
邵續、劉胤等人,對於東莞郡內的情況都不甚了解——東莞目前處於一種非常特殊的政治環境之下。
首先在郗鑒的鎮撫下,各縣各鄉都已然穩定,百姓重歸田畝,商賈重抄舊業,境內塢堡也都表示順服。然而郗鑒卻唯獨指揮不動公來山上的「公來營」,而且逐漸的,與蘇峻之間嫌隙日深,矛盾日重。
蘇峻原本對郗鑒還是很恭敬的,一則對方家世顯赫,自己不過地方土豪出身,二來郗鑒是兩千石的郡守,自己不過一營之督而已。不過因為曾經擊破青州軍,救過郗鑒的性命,蘇子高多少有些恃恩自傲之意。其後長安下詔,以蘇峻破敵之功,加號輔威將軍,列第五品,與郗鑒持平,卞壼也行文允許蘇峻在東莞、琅琊等郡國自籌兵馬,以為徐州北方屏障,蘇子高就此抖了起來,日益不把郗道徽放在眼中。
尤其蘇峻這人胃口大,不怕一口吃個胖子,招兵旗一樹,旬月間即得六七千眾。他想完全按照裴該的練兵之法,將這些新兵與徐州老兵混編,儘快訓練出一支可以縱橫青、徐的強軍出來,因此糧秣、物資,消耗量極大。但問題蘇峻是不管民事的,即便在公來山上開闢了一些田地民屯(主要是士兵家屬),終究杯水車薪,還得整天伸著手管別人索要。
那麼問誰索要呢?武器裝備找熊遠要,糧秣自然找郗鑒要。可問題是即便去歲徐州大豐,郗道徽也沒那麼多糧食供應近萬幾乎職業化的「公來營」啊!郗鑒屢次規勸,說你控制一下兵數,或者裁減一些供應吧,蘇峻完全不理。兩人說得僵了,當郗鑒想要剿除郡內匪患的時候,行文蘇峻,蘇峻卻藉口訓練未成,不肯發兵。
郗鑒沒辦法,只好以舊嶧山眾為底子,自己徵募了三千多兵馬。這一來蘇峻就更怒了:你有錢有糧自己養兵,偏偏不肯給我?!乾脆命士卒改扮盜匪,自家下山去搶……
第十九章 驅虎吞狼
劉胤字承胤,跟蘇峻同鄉,都是東萊掖縣人,據稱乃漢高祖庶長子齊悼惠王劉肥之後。此人相貌俊美,性情豁達,不但精通文事,還善交豪傑,名聲頗為響亮。因此當「八王之亂」時,他逃往遼東避難,行經幽州,就受到王浚的挽留,表其為勃海太守,後升任冀州刺史。
劉承胤忠誠於國,故此前日才會勸說邵續反正,然而一個人的理念與行為,未必全然符合若契,甚至往往會背道而馳。比方說他這回請命南下往說徐州,其實心底真正的打算,就是覺得厭次難以久守,危城不可久居——我不如趁機逃去一個相對太平些的地方吧。
於是先到蓋縣,面見郗鑒,郗道徽滿口答應,說我們正在積聚物資,尋機發兵;繼而劉胤又上公來山,拜會蘇峻,蘇峻也盛情款待,說只要郡中把我索要的錢糧送達,我就提兵去打青州。看起來,使命可以順利達成,按道理來說,劉胤可以把邵續寫給卞壼的書信請郗鑒或者蘇峻轉交,自己回厭次去復命了,然而不,他寧可再跑數百里路,去開陽拜見卞望之。
——卞壼已在不久前將州治從淮陰北移到了琅琊國治開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