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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此溫嶠當然要誇大事實,吹噓一番了,就說:「大司空所部尚余萬眾,自抵薊後,四方晉人來合,又得其倍。至於三部鮮卑,精騎當不下五萬——足破石勒矣!」
邵續心說你當初在并州號稱有二十萬人,都沒能打過石勒,如今僅僅六七萬眾,就敢妄言必勝嗎?想了一想,又問道:「兗、徐可肯發兵否?」
溫嶠答道:「裴、祖二公向來忠勤國事,且目羯奴為大患,若有機會,豈有不命將出征之理啊?我先來拜謁將軍,然後前往東莞,再去兗、司,直至長安,必可說服二公遣軍策應。」
邵續還在沉吟,前王浚所署冀州刺史劉胤趁機勸說道:「想那田單、申包胥,不過是齊、楚兩國的小吏,猶能存已滅之邦,全喪敗之國,而將軍您統率精銳之眾,居於屢勝之城,卻為何要委身投胡,如附豺虎呢?
「當初項羽、袁紹並非不強,而漢高祖為義帝縞素,人皆景從,魏武帝尊奉天子,諸侯綏穆,是何緣故?此乃逆順之理、自然之數,人心之所向啊!何況夷戎醜類,即便一時猖獗,終究難逃殺戮,將軍若以之為托,豈非自蹈死路嗎?」
邵續這才下定決心,就此憤然道:「我本晉人,豈可降胡?此前力不能侔,無奈而屈與委蛇,只為留此有用之身,尋機報效國家耳。既然大司空說得三部鮮卑南下,我自當揮戈景從。但望石勒勿急返冀,而兗州兵可以渡河撓其歸途——至於徐州兵,為我等羈絆曹嶷,足矣。」
就此下令,易幟反正。部下有勸諫的,說你兒子邵乂還在石勒手裡哪,如今若是叛石勒而從劉琨、段匹磾,就怕兒子的性命難保啊。邵續留著眼淚說:「我出身為國,豈能顧子而為叛臣?我意已決,卿等勿再多言!」
他盼望著段部趕緊動兵,自己正好與之南北呼應,趁著石勒還沒趕回冀州來的時候,先把程遐這二把刀給收拾嘍。可是沒想到溫嶠離開厭次還不到十天,便有消息傳來——石勒已然折返了襄國!
……
石勒和段部的恩恩怨怨,真是剪不斷,理還亂。想當初王浚使段匹磾攻打在河北立足未穩的石勒,結果被石勒設計生擒了其從弟、勇將段末柸,導致軍敗於渚陽。隨即石勒以釋放段末柸為條件,遣使求和,兄弟段文鴦苦苦勸說,段匹磾不聽,還是跟石勒私盟後退兵了。石勒乃使侄兒石虎與段末柸約為兄弟。
不久後,王浚再度聯合段部南下,段末柸堅決不肯從命,導致王浚密召拓跋、慕容、宇文等部夾攻段部——結果是拓跋部鎩羽而歸,慕容部倒是趁機從段部擄得了不少的土地,慕容廆因此而漸趨強盛。
然而石勒和段匹磾終究並不算同一戰線,段匹磾本無叛晉之意,只因為有共同的敵人王浚,才跟石勒若即若離、勾勾搭搭。故此等到王浚一死,段匹磾自然便欲將兵鋒轉向石勒,先取薊城,再聯合劉琨,謀奪冀州。
然而段末柸雖然勇銳無前,深受段匹磾的信重,卻也因為才能為人所嫉,在同族中經常受到排擠。兩相比較,他反倒覺得石勒是好朋友,況且石虎還跟我約為兄弟了呀,誓言猶在耳畔,豈可輕背?於是在得悉了段匹磾的圖謀後,便即秘密遣使逾越太行,前去通知石勒。
石勒正是因為聽到段部不穩的消息,這才帶著張賓,匆匆趕回襄國來的,途中就接到了裴該新印的兩部書,以及邵續易幟的消息。石勒當即處死了邵乂,並且聯絡曹嶷,打算先期攻克厭次,以絕後患。
邵續急忙向段匹磾求助,段匹磾這時候卻正在左右為難。在劉琨的居中牽線下,慕容、宇文倒是都同意捐棄前嫌,聯兵對敵了,但要求段部先動,我等可為第二梯隊,從後策應。段匹磾搞定了外援,卻搞不定內部——段末柸堅持說咱家是跟石勒有盟約的,破盟不祥,不肯從征。
可是段匹磾又不放心把段末柸留在薊城——他已經察覺到那小子跟石勒暗通款曲了,則若我前進遇敵,他在後面掀起亂子來,可怎麼好啊?為此而猶豫不決。
邵續的使者恰好在這個時候抵達了薊城,苦苦哀告,於是在劉琨和段文鴦的一再勸說下,段匹磾使段文鴦率本部三千精騎先期南下,沿著海岸線一路衝殺到厭次去——你先幫忙邵嗣祖守城,我儘快搞定了後方,便即南下攻冀。
石勒有些托大了,他自以為厭次城小,邵續還得留兵駐守黃河渡口,以防曹嶷,剩下幾千人根本無能為力,因此親率八千精兵離開襄國,南下攻打,將厭次城團團包圍起來。攻具完成後,一連三日,猛攻城壁,邵續沉著應戰,屢挫敵勢。
就在這個時候,傳來了段部鮮卑精騎南下來救厭次的消息,石勒聞報,不禁大吃一驚。
鮮卑驍騎,天下無對,這是當時普遍的認知,尤以跟鮮卑人直接接觸,並曾多次交鋒的胡漢軍感受最深。故此當日段匹磾受王浚的唆使,率兵南下冀州,石勒就一度困守襄國,不敢與戰。後來還是用了張賓之謀,奇襲城外營壘,才僥倖擒獲了段末柸,並在渚陽擊退段部主力。可是即便如此,他也不敢乘勝追擊,而是趕緊遣使向段匹磾致意,提出和談的請求。
要說石勒有多怕鮮卑人,倒也不見得,但問題他麾下將兵,多數聞鮮卑來如聞猛虎至,尤其這次據說統兵來救厭次的,還是段部猛將段文鴦。眾人都認為前有堅城難克,後有鮮卑掩至,我軍腹背受敵,形勢危殆……理當趁著鮮卑精騎還沒開到的時候,趕緊撤退為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