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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和拱手道:「還請將軍教我。」
甄隨連哼了好幾聲,這才想出回復之言來:「若沿路而取,斷然是不成的,不要說閣上放箭,可以覆蓋通路了,即便滾一兩塊石頭下來,我軍亦必傷損慘重,且難以前行。只可如我昔日攻仇池山那般,攀岩而上,奇襲閣後……」
陸和早瞧出來那蠻子是「煮熟的鴨子——嘴硬」了,心中暗笑,口中卻揶揄道:「將軍慎勿孟浪啊,我看此山絕險,與江南乃至隴右之山盡皆不同,除非神仙,怕是無人能夠攀緣而上——將軍亦不能外吧。」
甄隨平生最受不得激,當即瞠目道:「誰說只有神仙才能攀上此山?老爺這便攀給汝看!」當即下令部曲割藤搓繩,以助我去攀登劍閣。
陸和一開始只是跟旁邊兒揣著手瞧熱鬧,等發現甄隨要來真的,方才大驚,急忙勸阻,說你是國家上將,怎麼能夠冒這種無謂的險呢?萬一有所傷損,可怎麼辦啊——「閣上必有守軍,但射幾支箭下來,將軍雖著重甲,恐也難御。」
甄隨撇嘴說你這就外行了吧,既要攀山,怎麼還能著甲?多一層累贅就多浪費一分力氣啊——「我只試攀此大劍山予汝看罷了,至腰即止,豈會孤身一人前去攻閣?況且我等匆匆而至,閣上守軍必未聞警,多生懈怠,怎可能瞧得見老爺?」
於是不顧陸和的反覆勸阻,執意脫卸了衣甲,光帶著一柄短刀,背著一卷繩索,便去攀登山崖。陸和等人仰首而望,只見甄隨偌大的身軀卻跟個猿猴一般敏捷,轉眼之間便攀上了十數丈高,身影漸行漸小……
陸和一顆心懸在嗓子眼兒里,忍不住雙手攏在口邊,朝上大叫道:「將軍果然有攀此山之能,我知之矣——還是就此下來吧,我等須儘快趕回南鄭去才是……」
話音未落,只聽頭頂「忽」的一聲,旋見一塊磨盤大的石頭直墜下來,陸和匆忙抽身,好險未被砸中。旋即抬眼,就看見甄隨也抱著腦袋滾下來了……
……
陸和將甄隨輿歸南鄭,陶侃見了,雖感惱怒,卻也覺肩上多少鬆快了一些。
怒的是尚未出兵,即損一大將,這特麼實在是太不吉利了呀!蠻子你瘋了心嗎?身為大將,竟然孤身一人跑去爬山?
不過,倒也沒人再跟我擰著幹了。
陶侃久在軍中,統御諸將,自然知道舊關中軍里,只有這個甄隨最難駕馭,雖說聞戰便喜,無須催促,但當你想要收兵的時候,卻往往勒不住那廝的籠頭……故而陶侃請求增兵,上奏中是點了陸和的名的——那小子可要聽話說了,勇而能知進退,實有古名將之風——雖然知道甄隨擅長山地戰,卻故意不提蠻子的姓名。誰想到中朝還是把他給派來了……
果然,那廝一來,就特意跟自己擰著干,仿佛只要他甄將軍領兵往前一衝,巴氐便會聞風而降似的,壓根兒不必考慮什麼戰略規劃和戰術運用。
這回完了吧,摔殘了吧?也好,那我便如前謀劃,挺進三巴,你的兵我帶走了,你自己就老老實實留在南鄭城裡養傷好了。
然而甄隨既然沒摔死,又怎可能老實呢?軍將開拔,他便命親兵用門板抬著,來見陶侃,請求陶侃分派一支兵馬,讓他去往劍閣。
陶侃氣得臉兒都綠了,當即呵斥道:「將軍勿再胡言,以卿今日之狀,如何還能將兵啊?且既連將軍都攀不上劍閣,遑論他人?!」
甄隨拍拍胸脯,說:「我不過摔折了腿,又未摔死,如何將不得兵?雖不能騎馬,反正這蜀中險道,本來就不便跑馬……」眼見陶侃轉過頭去,不想再搭理他,便急匆匆地說道:「我也不求攻克劍閣,但率一軍西進,總可以為陶帥分薄氐寇之力吧!」
陶侃聽了這話,面色稍霽,細細一想,此言卻也有理……
從來用兵虛實相生,奇正相成,我若只一道而向巴中,氐寇必然全軍來逆;而若是分兵去威懾劍閣呢?對方也必然分兵應對啊。而且甄隨之名響徹天下,說不定比我的名氣還大呢,則西行軍中若張其旗號,多半會使李氏誤以為這一路才是正兵,攻取巴中的反倒是疑軍,那我所受的阻力不就要小得多了嗎?
此去巴中,幾乎是傾巢而出,南鄭城中光留下一些文吏,肯定沒人能夠約束得住甄隨啊。那廝既然思動,與其等我走後專擅自為,還不如派給他一支疑兵呢——反正他也見過劍閣了,也爬過大劍山了,還摔下來了……再給他幾個膽子,也不敢將此少數兵馬,直接去攻要隘吧。
於是便撥與一千兵卒,並且囑咐甄隨說:「卿可在此南鄭城中,好好將歇十數日,且待我與氐寇交上了手,再大張旗幟,佯作萬馬千軍,去向劍閣,或許可生奇效!」
甄隨當時滿口答應,可是等陶侃去後十日,他打算動兵了的時候,卻不讓士卒把自己的旗號給打出來——「老爺此去,不過做疑兵而已,雖至劍閣而不能下,若還張旗幟,豈非壞了老爺一世英名麼?這世上豈有老爺打不下來的關隘?!」
於是僅張副將旗號,聲勢浩蕩地朝劍閣挺進,等到了地方,沿路紮下營寨,偽充三萬之眾。軍吏勸阻,說咱們就一千人,裝一萬人都未必裝得象啊,若再多立旗幟,必為賊人所看破……甄隨笑道:「反正是假的,裝多少人不是裝啊?無妨,汝等依令而行可也。」
然而在此之前,成都方面便已聞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