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續咸點頭道:「容叔此言有理,然亦須警惕,一旦消息泄露,石虎早歸,就晉陽、陽曲這數千疲兵,及郭氏丁壯,恐怕難守……」
郭殷擺手道:「此事我已有籌劃,不妨如此這般,必可守備晉陽,以待王師之來。」
至於第三個問題,則是怎麼對付即將洶湧而來的劉曜……
郭、續二人都把目光轉向羊彝,那意思:此事唯容叔可解啊。羊彝對此,倒是早就有了籌劃。
其實他的本意,是想暫時讓劉曜來占據太原的,而非落到本地勢力手中。只是自己孤身而來,身無長物,一切都只能仰仗郭殷,而聽郭盛才的意思,又不願意再換個主子——哪怕只是暫時性的——若無郭殷之助,恐怕連今日的局面都達不成,則當日羊容叔又怎麼敢拂袖而去,不聽郭殷之謀呢?
因此只得退一步,讓本地勢力拿下了晉陽和陽曲。倘若羊彝再召劉曜殺將過來,聽剛才郭殷所言,於護守晉陽,已有相當把握,屠各、鐵弗合兵不足萬眾,恐怕不能輕易奪取二城……而且如此一來,他對於晉室而言助奪太原的功勞,不就要全部泡湯了嗎?
劉虎尚未授首之時,羊彝就已經開始考慮這個問題了,至此胸有成竹。當即對郭、續二人道:「還請二公速速遣使北上盛樂,備言太原已歸王化之事,請祁氏召回侵擾各部。而彝自當往迎劉曜,阻其逾越呂梁山——唯請搜羅府庫,以珍寶賂之使去。或許劉曜還想搜集些人口,可將境內雜胡,稍稍相送於他……」
第四十八章 定北戎
劉央等既退石虎,急忙寫成詳細的奏報,遣快馬馳向長安城。奏中也明確指出,彭曉所造「將軍炮」於守城無益且反有損害,導致城壁崩塌數尺,若非蒼天護佑,恐怕平陽城早已失陷了……乃先將彭曉囚禁起來,以候大都督發落。
終究平陽城內,乃至整個平陽郡的最高軍事負責人,都是劉央,則「將軍炮」塌陷城壁,他不可能完全撇清責任,故而當戰事不利的時候,是不敢將此事上報裴該知曉的。如今既然打贏了,那麼這事兒就能說了,我身上那點點責任,將功而贖,自然洗清,剩餘罪責,都在彭子勤頭上!
其實關中軍律中,對於類似情況並沒有相應條文,彭曉肯定是有責任的,但責任是大是小,該當如何懲處,律條空闕,暫時只能由大都督自行決斷了。但劉央深恨彭曉,故此在與歐陽根等人商議過後,即引故意損壞軍事物資並且情節特別嚴重等條文,建議將彭子勤即於軍前正法。
然而捷報尚未送達長安,裴該倒是先接到了來自上郡的消息。
且說虛除權渠率部南下侵擾安定郡,他那裡才剛動身,駐在冀縣的游遐就得到了消息,於是點集兵馬,並召略陽、天水、南安三郡戎部,北上匯聚於平襄縣城。
即以護西戎校尉、秦州刺史的名義,董督三軍,以呂樓為先鋒,率三千騎兵先行,遊子遠以馬步七千繼之,餘眾數萬合後,急向上郡殺去。
秦隴之間,多山谷塬地,地形非常複雜,若欲前往廣袤的上郡草原,大抵有兩路可通:其東路,先東逾六盤山,再沿蘆水谷地而行,但那樣就必須要經過安定郡的都盧、朝那兩縣,很可能跟虛除部迎頭相撞;因此游遐便先北向,自群山中出,由附近的遊牧民擔任嚮導,循祖厲河谷而行。
蘆水屬於渭水水系,祖厲河則是黃河上游的支流之一,在秦州境內分為東源祖水,又名苦水,和南源厲水,又名甘水,進入涼州南境後合而為一,乃名祖厲。《漢書·武帝紀》記載:「(元鼎)五年冬十月,行幸雍,祠五疇,遂逾隴,登崆峒,西臨祖厲河而還。」當時在其附近還設有祖厲縣。
大軍行二百五十里而北出祖厲,復東北向七百里,迫近了虛除本部遊牧之所,大概在後世的定邊縣附近。為了起到偷襲之效,軍中向戎部商借了大量騾馬,乃至駱駝,並驅牛羊以為食糧,千里之遙,僅僅花費了不到十天的時間。
魏將夏侯淵生時,軍中有謠語說:「典軍校尉夏侯淵,三日五百,六日一千。」可見在各方麵條件允可的前提下,軍伍日行百里,並非不可思議之事——晉里一百,也不過後世四十公里而已。何況游遐所部除了關中精銳,就是西戎雜胡,跑起馬來,速度那是相當快的。
虛除權渠奮戰半生,先後吞併了周邊很多小部族,導致其本部人丁繁盛,達到二十萬之眾,那麼對於幾乎全民皆兵的遊牧民族來說,能夠拉出去打仗的少說也得七八萬。這回他就是將兵半數,並其他一些依附部族,五萬游騎分道南下,先後侵擾朝那、都盧、烏氏等縣,甚至直下安定郡治臨涇。然而晉人早有準備,堅壁清野以待,戎狄野無所掠,復攻堅城不下,只能以戰馬踩踏田地泄憤,或者薅了未熟之麥,曬作馬草罷了。
尚留半數丁壯護衛老巢,留其子伊余鎮守。
因為對於南下侵擾晉土之事,伊余本身是不贊成的。他曾在劉曜軍中為質多年,恨劉曜入骨,好不容易打聽到劉曜退縮於美稷,就勸說其父前往攻伐,以報昔日之仇。然而權渠說了:「此去美稷,固然草原曠漠,方便跑馬,終究有六七百里之遙,且劉曜喪敗不久,有何可搶啊?不如南下,三百里即入晉土,鄉間多有可搜掠者……」
伊余撇嘴道:「阿爺之言,不盡不實!我知石虎遣人來,奉獻珍寶,請阿爺為他騷擾晉土,然而我等既受晉封,又豈能貪圖些許寶物,便背棄誓約哪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