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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該先是點頭,隨即笑笑說:「那也須梁緯有膽量來謁我才是——好吧,我等便在此處等著,看他敢不敢來。」
……
「五龍一門,金友玉昆」的辛氏兄弟,此前因為疾疫而病死了倆,如今只剩下三個,分別是辛明字鑒曠、辛攀字懷遠,以及辛賓字寶迅。其中只有辛賓出仕長安,擔任尚書郎——跟他老爹的官途相同——當日李義等人發動政變,辛賓也在尚書省內,就呆在索綝身邊,嚇得幾乎不敢發一語。他終究官卑職小,別人也沒在意他,其後華恆還要他幫忙草擬文書來著,但辛賓以受驚過度,難以下筆而請辭了。等到城內局勢稍稍穩定一些,城門一開,他當即卷包就跑回了老家隴西狄道。
辛攀自在族內管事,突然聽說兄弟從長安跑回來,不禁大吃一驚,見了面就問:「寶迅何以遽歸?難道是胡寇又逼近長安了不成麼?」
辛賓回答說:「若胡寇臨城,弟唯死而已,豈敢棄大義而逃?」——在原本的歷史上,此人是跟隨司馬鄴前往平陽,然後在劉聰強令司馬鄴洗爵之時,抱帝痛哭,從而為劉聰所殺的。
於是辛賓就把長安城內政變的經過,向兄長詳細描述了一遍,然後說:「胡寇肆虐,社稷傾危,而輔臣猶自傾軋,如此下去,恐長安終不可守也。弟因而辭職還鄉……」真要是到了天子蒙難的那一天,我再跑就大義有虧啦,還是提前離開為好。
辛攀沉吟少頃,搖一搖頭:「寶迅誤矣。卿以為謀奪國政者為梁司徒乎?我料實為裴公也!」
第十四章 利令智昏
這年月消息傳遞速度非常緩慢,但到了這個時候,即便吐谷渾都聽說晉軍在馮翊郡內大敗劉曜了,隴西辛氏又豈能不知啊?因而辛攀就對兄弟辛賓說了:「梁司徒無拳無勇,往日唯仰索公鼻息,今日何有膽量,起而一搏啊?且便其執了長安之政,又有誰肯聽從?我料必是裴公挾大荔戰勝之勢,欲謀麴、索,故說動梁公相助也。」
隨即嘆了口氣,責備辛賓,說:「當此朝局動搖之時,寶迅正該留在長安,以觀變化,豈能因為一時驚駭、失望,便逃歸故里啊?若裴公果執長安之政,且傳言其部精銳敢戰之名不虛,則無須一兩歲,必謀隴西,長兄見在上邽,若有閃失,怎生是好?」你若留在長安,緩急時還有個通風報信的,你怎麼這就逃回來了呢?
辛賓聞言,這才深悔自己的孟浪,說那我這就返回長安去吧。辛攀說你都辭職了,還回去幹嘛?而且你事後落跑,梁司徒他們會不會誤會你是索綝的黨羽,所以才畏罪潛逃啊?算了——「卿既遠歸,可即於家中休養,我將族內事一以付卿。我則往上邽一行,通知長兄,千萬小心行事。」
他們的大哥辛明如今在南陽王司馬保幕下擔任從事——這也是為保家族利益各方下注的慣常手段,辛賓在朝,辛明依附司馬保,辛攀則在家中掌事——於是辛攀收拾行裝,便即匆匆東行,等他到了上邽,更確切的消息也傳過來了,裴該逐麴謀索,已然進了長安城,晉位為車騎大將軍、錄尚書事、都督中外諸軍事。
辛明、辛攀兄弟聚在一處商議,辛明就說了:「寶迅年輕,故不曉事,還是懷遠所見甚遠。如卿所言,裴公既敢以身當胡,而又急逐麴公,必非麴、索等唯知坐守之輩也,當謀一統關中軍政,然後西取秦州。前日麴公逃來上邽,勸南陽大王發兵攻打裴公,惜乎大王不應……」
辛攀打斷兄長的話,插嘴問道:「何以不應?以大王的名位,正好趁裴公立足未穩之時,發兵東進,以謀執政啊。」
辛明苦笑道:「若秦州事權一,無內外患,大王自然東進。然今氐、羌多不安穩,且北有鮮卑遷來金城,南有巴氐攻奪了梁州,大王焉敢輕易發兵?」隨即壓低了聲音說:「若陳安在,或當奉勸大王東進,而今唯張春、楊次等在左右,都是些怯懦小人,誰敢言戰?」
辛攀撇嘴道:「這些小人,倒肯屢屢去謀陳安。」
辛明道誰說不是呢?都是內戰有勇、外戰無膽之輩——「彼等皆雲,只要繼續隴道之斷,則長安乏糧,必不能久,到時候,說不定裴公將拱手恭迎大王西入長安呢。」
辛攀聞言,先是搖頭冷笑,隨即悚然而驚:「原來如此!」
辛明疑惑地問,你想到什麼了,這一驚一咋的。辛攀答道:「我本以為,裴公將駐守長安,徐徐積聚,待一二歲,始將發兵而西,謀取秦州。然兄適才所言,隴道斷絕,長安之糧唯得河南輸供,而河南不但殘破,且隔河直面胡寇,即有接濟,恐亦不多,則裴公必然難以持久。南陽大王以為,裴公若捉襟見肘,便唯有拱手降伏一途了。然聞其素日之行,當空身時不肯降羯;初入關中,根基不固,南不屈從於麴、索,北敢獨當劉曜;則今天子在手,兵馬數萬,豈有束手待斃之理啊?我料其秋收前後,必然進兵謀奪雍州各郡,以取糧草……」
辛明沉吟道:「若如此,可說南陽大王趁機發兵攻之,與焦、竺等聯手,可破官軍。」
辛攀擺一擺手:「難矣哉。雍州各郡國表面和睦,其實互不相得,易為裴公逐一擊破,即便秦州之兵東向,難以呼應,也無勝算。阿兄當勸諫大王,不可東出,唯固守臨渭,久閉隴道,或可使裴公自敗也。」
你封鎖隴道,必然會引發裴該的拼死反擊,但是不要怕,越是這時候越不能浮躁輕出。既然此前沒有動手,那麼只有繼續封鎖下去,才有可能使對方越來越弱,找到可乘之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