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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馬保也不傻,明知道張春是在裝病,不肯率軍往援略陽,就算自己親自跑去探病,又能濟得甚事?當下怫然不悅道:「孤解衣推食,厚待卿等,難道就無一人能夠為孤分憂麼?!」
楊次便道:「不如遣使前往涼州,去向張安遜(張寔)請求救援?」
旁邊麴昌聞言,急忙拱手,毛遂自薦道:「臣願為大王出使涼州。」
裴詵搖頭道:「略陽距上邽不過六七十里,旦夕可至,涼州卻在千里之外,如何能救?況且張安遜素來恭順於朝廷,豈肯為我發兵,抵禦官軍呢?楊將軍此言太也無理。」
他明著反對楊次,其實是在攔阻麴昌——我就慢了這麼一拍,被你搶先發言,如今大傢伙兒都想下司馬保這條破船,豈能容汝麴氏先謀脫身啊?
楊次當即一瞪眼:「汝分明在此為裴文約作間!」朝司馬保一拱手:「請殺裴詵兄弟,則秦州可安!」
司馬保再傻,也知道這會兒殺了裴詵、裴暅,只可能讓官軍來得更猛烈一些……當下不理楊次,卻問裴詵:「卿可願前往略陽,為孤勸說甄隨等退兵麼?」
裴詵聞言大喜,正待答應,卻被兄弟裴暅在旁邊用力一扯他的衣襟。裴暅的意思,哥啊,你趁機跑了,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兒等死不成麼?除非你真能勸得官軍後退,否則你我兄弟是再無生見之期了!
裴詵無可奈何,只得回復司馬保說:「臣有三策,或許可退官軍,然不知大王肯從否?」
司馬保大喜,急切地問道:「卿可明言,要多少財帛奉獻,官軍才肯退去啊?」
裴詵心說人會為了一點兒錢財就退兵嗎?那是官軍啊,不是打家劫舍的盜匪,而且即便盜匪,也肯定會開個天文數字出來,你以為自己有多富裕?暗中蔑視,表情上自然不能帶出來,只是假裝誠懇地說道:「上策,大王立寫表章謝罪,急送長安,約定時日,歸朝謁見,可免一族之難……」
話沒說完,楊次一步躥將過來,攥緊拳頭朝著裴詵面門就捶,口中叫道:「汝果然為長安作間,大王尊貴之身,豈有請降之理?!」
裴詵急忙將腰一扭,腦袋一歪,堪堪避過。其實這年月的士人很多允文允武,即便不能執械格鬥,日常騎馬、射獵,身體素質還都算是不錯的,裴詵亦不能外。除非裴該這種高門嫡流,打小為官,並且被圈養在都城之內,體格才會稍差一些。原本歷史上,要到了東晉南朝,人人都只管自家產業,打仗的活兒交給江北流民去干,士風才會變得日漸浮靡文弱。
楊次一拳不中,還想再打,司馬保急命侍衛將之扯住,轟出堂外。楊次倒是得其所哉——這回不會再要我帶兵出征了吧?我還是趕緊去跟裝病的張春商議,該當如何安然度過危機為好……
堂上司馬保再問裴詵:「我父子皆有大功於國,朝廷卻聽信小人之言,羅織罪名,欲致我於死地,我又豈能輕往長安去呢?卿言上策,實乃下策也——還請別籌良謀。」
裴詵定了定神,這才回答道:「臣之中策,請殺張春、楊次,歸罪於二人,以向朝廷請罪!」
司馬保緊鎖雙眉,默然不語。倒是旁邊麴允代他說出了心裡話:「子羽慎言。張、楊二人實執秦州兵柄,若欲殺之,必致其亂,誠恐傷及大王。」
裴詵輕輕嘆了口氣,便道:「如此唯有下策了。陳安驍勇無對,又見在略陽,可命其召聚氐、羌,先往抵禦官軍。今歲關西歉收,臣料長安糧秣也不甚多,若能拮抗一二月,或敵自退,亦未可知。」
司馬保仿佛揪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,趕緊點頭:「卿言是也,此乃上策!」關照書記,趕緊寫信給陳安,要他來救孤……不,還是由孤親自寫信召喚於他吧。
散會之後,裴氏兄弟肩並著肩,一起低著頭往外走。裴暅壓低聲音問道:「阿兄,陳安來,果能拮抗王師麼?」裴詵輕輕搖頭,同樣低聲說道:「然陳安奉命,或可諷其轉來上邽,除去張、楊二賊……」話音未落,身後突然間響起一個聲音來:「裴從事慢行,末將有事與君商議!」
第五十二章 箭在弦上
裴詵被人從後面叫住,心裡就不禁一個咯噔,心說誰在我背後?剛才我跟兄弟說的話,不會全都被他給聽去了吧?
急忙回頭,仔細一瞧,方才略略定下心來。
叫住裴詵之人,姓楊名韜,乃是司馬保麾下都護,掌握著部分兵權,且向來與張春、楊次不睦。楊次曾經多次勸說過司馬保,說楊韜跋扈難制,理當斬首。司馬保這人雖然一貫沒什麼主意,又篤信張、楊二人,但心腸是很軟的,輕易不肯對部下動手,就如同二人請殺陳安那樣,敷衍幾句,根本沒當回事兒。
如今楊韜匆匆叫住裴詵,隨即快步走近,左右望望,周邊並無第四人,這才壓低聲音說:「裴從事適才所言甚是有理,張春、楊次二獠不除,秦州難以得安。今官軍大舉壓境,唯有斬殺二獠,向朝廷謝罪,我等乃可得安。不知可有鋤奸之計啊?」
裴詵連連搖頭,說:「這是什麼所在,楊將軍何出此語?」你瘋了心啦,在這裡跟我提這種事兒!頓了一頓,又說:「我自歸宅中,候楊將軍前來賜教。」
楊韜會意,便即拱手離去。裴暅聽兄長話中之意,要與楊韜密商,急忙勸告道:「此事大是兇險,阿兄不當與楊韜合謀!」裴詵苦笑道:「楊韜妄人,與我私語,片刻便將傳入張、楊耳中,若不籌謀對策,必然受其牽累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