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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默說我們已經從長史府得著詳細數字了,經過反覆核算,根據援軍數量而統計出了幾個數字——「大都督請看。」
裴該接過紙來,展開來一瞧,果然其上明確標示二郡內各縣存糧數,以及運至平陽、聞喜兩城,再從平陽、聞喜運至永安、介休之間可能的損耗數,須用力夫數……最終得出幾個數字:倘若關中調五千軍往援,則不必多發糧秣;若調萬軍往援,需先向安邑運送一萬三千斛谷;調一萬五千軍往援,則須先運兩萬八千斛谷……
運糧越多,需要力夫數量也越多,途中吃用,損耗比率將會增大。
裴該心說這才對嘛,參謀部就應該多跟數字打交道,把糧食帳儘量做細——這正是他建樞部的主要緣由之一。從前計點力夫、糧草,都沒有專門機構負責,只是由幾名參謀籠統核算,自然難免疏漏。如今的樞部,以郭默為掾、楊清為副,其下各級屬吏近百人,既有士人也有武夫,既能算數也會用兵,群策群力,做出的方案自然與從前不同。
就聽楊清插嘴說:「末將還有一策,後方糧運,可由途中各縣戍卒接力完成,儘量少用屯民乃至編戶,則既可避免耽誤農事,損耗也小。」
倘若從關中直接運糧去安邑,完了空著手回來,總不能不讓人帶足回程的口糧吧?而若一段段接力運送,交接後返歸所屬城邑,路途較短,則需要支付的口糧也少多了。
裴該想了一想,就說:「若自始至終,皆用同一批人運送,方便管理;若分多段,核算為難……」注目楊清:「卿既有此議,可敢負起全責來麼?」
第十二章 新空氣
青州西北部有樂安國,因其國除,今改樂安郡,境內純為平原地形,但卻被漯、濟、時、淄、澠等河及其支流切割得支離破碎。其中郡治高苑東北方八十里外,濟水之南、時水北岸,存在著一座古城遺蹟,名為「蒲姑」。
最近幾天,陸續有隊伍開入蒲姑城,即依其舊壘,建造營房,而郡內也常有小吏押送著糧秣、菜蔬過來,以供軍需。當軍營基本搭建完畢之後,甚至於郡守也親自從高苑馳車而來,拜訪駐守蒲姑的軍將。
這位郡守並非他人,乃是才從北海轉任過來的王貢王子賜。
得到稟報後,營門打開,二人並肩而出,迎接王貢。雖然未著鎧甲,但很明顯兩個都是武將打扮,身穿時下流行的戎服——其實就是胡服——足蹬馬靴,頭戴皮弁。王貢下車,拱手致意:「蘇將軍、衛都督。」
所謂蘇將軍,自然是新晉四品游擊將軍、都督青州軍事的蘇峻蘇子高了;而衛都督,則是指淮海都督衛循衛因之。加上王貢,可以說長安行台於東方僅存的將吏,都已齊聚於此。
其實蘇峻、衛循向來對王貢抱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——有誰會喜歡那個「毒士」才有鬼了——即便蘇、衛二人之間,雖有合作,交情也未見得有多深厚。如今齊聚,從某種意義上來說,純屬抱團取暖……
裴該此前對洛中的祖黨,尤其是荀黨,做了很大程度讓步,承諾將逐漸把青、徐之政交還給朝廷——主要是距離太遠,鞭長莫及,他自己也覺得不大好管理——於是一等時機成熟,太尉、錄尚書事荀組即召徐州刺史卞壼入朝,擔任尚書,並將青州刺史郗鑒平調去了豫州。新任徐州刺史乃是阮孚阮遙集,新任青州刺史則是蔡謨蔡道明——同為陳留大姓。
具體青州內部,總共七郡,其中東萊郡守王棟、長廣郡守王兗雖為裴該所命,卻都是琅琊王氏的庶流,本非西黨,荀組一伸出手,二人當即一把抓住,就此得以留任。此外,北海命之以袁勖,濟南命之以陳眕,齊國命之以阮放,城陽命之以鄭略,皆出陳留、陳國、滎陽等中州高門,抑且素有令名。
論門第,表出身,只有王貢以寒微入仕,倘在太平時節,估計連那幾家的大門都不敢靠近。只是裴該將王貢安插在東方,實有大用,故此跟荀組討價還價,最終王子賜仍留青州為守,只是由北海平調到了樂安。
之所以調他到樂安,是因為此郡鄰接黃河,一水之隔即為樂陵,為了援護厭次城內的邵續,乃命蘇峻將大營由東萊前進至樂安境內。也是基於同樣的理由,衛循謀劃在濟水入海口附近營建新的港口——從龍口過來實在太遠。那麼既然屬於大司馬系統的水陸兩軍齊集,則以王貢守牧樂安,為軍隊供輸糧秣物資,無論裴該還是荀組都會比較放心一些。
荀泰章也知道,他所任命的青州諸守,多為文學之士,相信安撫百姓、恢復生產是沒有太大問題的,但若供輸物資,為軍隊後盾,從前都沒啥經驗可言……而且一旦戰事不利,被趙軍克陷厭次,繼而殺過黃河來,郡守也可能要參加戰鬥啊!那些汝南袁、陳留阮、滎陽鄭,會打仗嗎?
蘇峻移營蒲姑城既畢,而衛循也大致確定了開港的地點,於是王貢便離開郡治高苑,親自前來與二人商討軍事問題。見禮之後,蘇、衛二人即請王貢入營,王子賜左右瞧瞧,笑問道:「二君可知,此蒲姑城是何來歷啊?」
蘇峻不過是掖縣土豪出身,衛循則是會稽寒門,兩人讀書都很有限,又是初來樂安,哪裡知道當地典故呢?聽問全都搖頭。王貢便說了:「此城又名薄姑。《左傳·昭公二十年》,晏嬰奉齊景公來此,說:『昔爽鳩氏始居此地,季萴因之,有逄伯陵因之,蒲姑氏因之,而後太公因之。』《昭公九年》亦云:『及武王克商,薄姑、商奄,吾東土也。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