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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張寔殞命之時,其實氾瑗就已經派人去逮捕了劉弘,本意要挾他遊說張寔從華,驟聞此訊,便急將那妖人給交了出來——他若是在我手中有個好歹,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!於是張肅、宋配等作主,將劉弘黨羽百餘人一併誅殺,並將劉弘車裂於市,剜心以祭張寔。

    通報完情況後,張茂就說了:「先兄遺子,年少未及冠,不能荷重任,是以群僚公舉茂暫攝涼州……詔命乃不可受,還望張君歸洛,向華天子奏明此事……」你是來冊封我哥的,但我哥已經不在了,抱歉,讓你白跑一趟。

    張異曾經依附王貢,於洛中暗自勾連群吏,也算是在秘密戰線上奮鬥過的,因此聽了張茂的話,當即腦補出一萬字兄弟鬩牆、骨肉相殘的情節來……再一想,也說不定是涼州將吏,想利用此舉來逃避及時表態?

    你們再怎麼商議不決,頂多晾我一個月,總得給個明確回話吧。但若是因為張寔去世,就此把我打發回去,請天子重新下詔,來回起碼得三個月……不,肯定是自己想多了,這路事兒太過匪夷所思,除非張寔原本就是個傀儡。然而張安遜是涼州將吏、豪門的提線木偶嗎?怎麼可能!

    特麼的老子連殉國的心都有呢,偏偏沒預見到會這樣空手而歸……

    於是先撫慰張茂幾句,請他節哀順變,隨即話鋒一轉,婉轉地請求對方表態:「我自可歸洛,請朝廷別下詔命,然而涼州是否歸從王化,還望張君……張公速下決斷啊。張公自可暫攝涼州事,沿襲尊兄之爵、職,然亦須奉正朔,易冠服……」  

    華朝的服制與晉朝不同,當然啦,文官主體還是傳統的上衣下裳,頭戴梁冠,但具體到配飾和服色,終究必須有所差別。漢魏以來,官員——尤其是高級官員——都備四時之服,其色各異,但最常穿著的,則是符合本朝德性的服色。比方說漢火德,著赭(大紅色印染技術不過關,比較少見);魏土德,著黃;晉金德,著白。

    裴該踐祚之後,嫌這種制度太過混亂,也不好看相——固然四時祭祀,當穿應季服色,但平常的時候,有人穿德性之色,有人穿季節之色,朝堂上起碼兩色兒,多扎眼啊。因而只定一套公服。

    有人就此跳出來,說欲定服色,須先定德性,則我朝正水德,妥妥的跑不了啊,服色自當為黑,裴該倒也無可無不可。當然啦,官吏公服,不可能通體上下墨黑一片,就跟BLACK MAN似的,肯定有邊、有紋、有繡,有別的雜色,因而根據裴該的審美,定下公服主要為黑、紅兩色,瞧著比較般配,也順眼。

    張異的意思,官職可以暫攝,請朝廷再下新詔,但你們態度可得先確定吧,不可能拖著好幾個月,服色和旗號全都不變,那成什麼話啊?為了促使張茂速下決斷,他還把隨身攜來賜給張寔的服、節、綬、印全都亮出來了,手捧印匣,對張茂說:「此即朝廷頒予尊兄之章,章不署名,張公先接亦可。」  

    張茂注目在那黑紅兩色、邊緣描金的木匣上,略一沉吟,便道:「章文為何?不知茂可能先覽否?」

    張異說當然可以啊——既然你哥不在了,涼州是你主事兒,你自然有資格瞧啦——於是掀開印匣,請張茂雙手將印章取出來看。張茂驟見其印,目光不禁一凝,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……

    張寔於晉為西平公,當用紫綬金章,那枚印張茂自然也是常見的。按照當時的制度,唯天子璽或皇后、諸侯王之章准用玉,再加西州相對貧瘠,張氏父子又不好斂財,所以張茂平生只見過一次玉印——

    那還是五年前的事情,蘭池長趙奭的上軍士張冰,據說偶得一方玉印,上有「皇帝璽」字樣,特獻於張寔。張茂與群臣皆賀,張寔卻說:「我常忿袁本初之擬肘,諸君何忽有此言!」派人把那方玉璽送到長安去了。

    那時候,裴該方入關中,正打算去守備大荔城呢。

    可是如華制,王公亦可獲准用玉印,因此裴該為了安撫張寔,特命以玉刻章,上作虎紐——張茂因此而驚。他愣了一會兒,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雙手,從匣中取出玉印來,翻過來瞧瞧印文,上書「少傅涼州牧福祿公」八個篆字——呀,還是為我哥量身定製的呢。

    就此婆娑良久,不忍放下。  

    張異見此情狀,心中不禁暗喜,便道:「張公何不受下此印?公既紹尊兄之志,想必朝廷也會將與尊兄的賜封,使張公承襲的吧。」

    張茂聞言,渾身一震,趕緊把玉印歸回匣中,連稱「不敢」。張異問說有什麼不敢的?張茂道:「先兄自有子嗣,當承繼福祿縣公之爵,茂即暫領涼州牧,亦不敢橫奪侄兒之爵也。」

    張異大喜道:「張公既領涼州,豈可無朝廷印章為憑啊?可代令侄暫用,我往洛中去,自然奏明天子,更封張公顯爵,別鐫玉印。」

    張茂既然說不敢橫奪侄子的爵位,且自己只是暫時代領涼州牧之職,那就表明他承認華朝的官職和爵祿啦,這不就是委婉地表態了嗎?

    正如宋配所言,其實張成遜也沒有要跟司馬家一條道走到黑的心思,他只是擔心張寔父子從此富貴不替,自己卻再無繼承涼州之望了,久而久之,難免被邊緣化。終究張寔曾經長期在洛陽任職,張軌一度犯病,口不能言,就讓跟在身邊兒的小兒子暫攝涼州,這便難免使張成遜起過奪嫡的心思。不過後來張寔回來了,張軌也明定其為繼承人,張茂這才暫息野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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