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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啥咧?對面這個平先相貌很普通啊,個子不高,軀體不重,瞧著就不如老爺威猛,怎生如此能打?
再交第二個回合,平先卻有些吃不住勁兒了。並非他比甄隨力弱,或者技拙,關鍵是「劫火中營」的士卒比他身邊的胡兵普遍能戰,轉瞬之間,便有數十名胡兵被砍翻倒地,從而對主將的掩護上現出了無數破綻。平先才剛擋住甄隨一刀,就覺得身側勁風陡起,一名晉兵挺刀直刺他肋下,他匆忙扭腰躲過,就此對於甄隨砍來的第二刀防得略微慢了半拍,左手盾牌未能趁勢卸力,只好純粹硬扛,當即便「喀」的一聲,現出了一條長長的裂縫來……
平先大叫:「可敢斥退士卒,與我單獨較量麼?!」然而甄隨全當戰場太吵沒聽見,壓根兒理都不理,只是雙刀一上一下,繼續砍瓜切菜一般力劈過來。又扛了兩刀後,平先的盾牌便徹底碎裂,不堪使用了。
平先也不傻,見勢不妙,本能地朝後撤步,躲去了部下身後。甄隨一連劈翻兩名胡兵,再尋平先時,就見一柄長矛攜帶著駭人的勁風,直朝自己胸口扎來。他急忙一側身,堪堪避過,隨即右手刀奮力下劈,將來矛當中截斷。
挺矛來刺的正是平先,不禁心中暗叫一聲「可惜」……他本有後招,矛勢盡後便可擰腕上挑,相信有四成的機會建功,要讓那蠻子喋血當場。然而矛杆卻被劈斷了……上品矛杆都用實木為芯,積竹為表,纏絲、塗漆,柔韌性極佳,不易為刀劍斫斷,但平先不過臨時從小兵手裡接過的長矛,只是根普通的木桿子,實在難當甄隨大力猛劈啊。
就聽甄隨冷笑一聲:「獨汝會使矛麼?且抬某鐵戟來!」
魏晉時代,乃是戟兵最後的輝煌,此後就逐漸讓位於矛兵,戰陣主力長兵逐漸分化為馬用之槊和步用之槍。不過這年月的戟兵,也已與車戰時代乃至漢代卜字戟不同了,小枝上揚如同第二個矛頭,基本喪失了原初的鉤啄功能。
因此熟知冷兵器沿革史的裴該,就覺得戟這玩意兒用處不大,還白白浪費鐵料,徐州軍中一律只打矛頭,不配戟兵。當然啦,將領自家想用,那是他自家之事,裴該不會管——一般隊副以上將領的裝具、器械,雖然也多由官家打造,但可以隨心定製。
比如甄隨,他是沒見過後世刃長過尺的大馬槊的,就覺得矛頭短小,既過於輕飄,瞧著也不夠威風,因此特意定做了一支鐵戟。戟身不長,僅僅一丈,純以鐵鑄,戟頭雙刃沉重鋒銳,戟鐏同樣加刃,通體重達一百零三斤(晉斤,合後世將近五十市斤),一般人根本就掄不起來。
當下他一聲大喝:「獨汝會使矛麼?且抬某鐵戟來!」便有始終跟隨在後的大力小校將鐵戟奉上。甄隨棄了雙刀,單手提起戟來,隨手一揮,便將一名胡兵連頭帶盔,全都掃得粉碎。
平先見狀,不禁嚇得是肝膽俱裂!我靠彼有這般利器,我手裡……啥都沒有啊,這架可該怎麼打?!
平先原本不過劉咸麾下一小校而已,得劉咸之薦,生擒了伊余,這才受到劉曜賞識。可是劉曜也不過給他官升兩級,外加賞賜絹帛五匹罷了,就沒賞給他什麼名馬、寶甲或者神兵利器。他倒是也想自己打造一樣趁手的兵刃,只可惜最近工匠營都在忙著趕製「飛梁車」呢,他一個中級將領根本就排不上隊……
平先知道,自己無論抄起什麼軍械來,在甄隨這支鐵戟面前,恐怕都走不過兩個回合,當此情境仍然奮不顧身衝上的,並非勇士,而是腦有屎……無奈只得繼續朝後縮,同時指揮部下:「都頂上去,將那蠻子亂刀砍殺!」
胡兵里三層、外三層地涌將上來,但可惜甄隨他不是一個人啊,「劫火營」卒也皆奮勇衝突,一方面衛護主將,一方面殺敵立功。甄隨鐵戟舞開,當者無不胸豁腦破,身前幾無一合之敵。
平先一邊朝後縮,一邊從部下手中接過副弓箭來,隱藏在人群之中,瞅個空檔,便想施放冷箭,暗取甄隨的性命。可是他才剛拉開弓,尚未來得及瞄準,就聽不遠處有人大叫道:「平先,將汝首級留下!」
胡軍前陣跟隨著平先,被陸續調去堵截甄隨,「厲風營」的正面壓力當即減輕,雖經宋始多次投入數百人的生力隊伍,也無法扼阻董彪高歌猛進之勢。董彪一邊廝殺,一邊眼角的餘光始終在人群中搜索平先,初見平先與甄隨交上了手,不禁心中喟嘆:可惡,又要被那蠻子搶先了,我還有何臉面回見劉督?可是隨即就見平先退了,董彪大喜,挺著刀盾便朝其方向猛衝過來。
平先聽得呼喝聲,被迫棄了弓,又取刀來戰董彪。兩人頃刻間便即交手數個回合,不分勝負。平先心道可惜,我要是一上來先懟此將,說不定這會兒就已經贏了,然與甄隨硬碰硬數合,難免體力下降,兩臂也略略有些發麻……也不對,若是先敗此將,再敵甄隨,說不定這會兒我都已經死了……
惡鬥之際,斜眼一瞥,就見甄隨已然殺透了胡陣,也正朝向自己猛衝過來。平先心說你們至於的嘛,我只是先陣之將啊,你們不去沖宋將軍的大纛,幹嘛都想要取我性命?被迫虛晃一招,讓過董彪,朝後便走。
甄隨大步沖近,百忙中還橫了董彪一眼,那意思:汝是何物了,也敢跟我搶?!董彪怒目還瞪——明明是你搶我「厲風營」的功勞才是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