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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這也算是彭曉之功了,經過他的反覆試驗,已然大大增強了黑火藥的爆炸力,並在裴該的授意下,將燃燒藥和爆炸藥明確區分開來。
於是晉軍舟船,便在一聲繼一聲的驚雷震響中,陸續破損甚至於傾覆。更要命的是,雷區基本上固定,但晉軍船隊則是在前進中的,於是從陣首逐漸向陣列中心炸響,最終竟連王敦的坐艦都未能倖免。
王處仲及時下令放錠停船,重整隊列,但艦隊正在順水航行之際,不是你想停就馬上能停下來的。於是前軍多敗,中軍急停,後軍就勢撞將上來,導致陣列更為混亂。一時間舟船翻覆的、傾斜的、相撞的,亂作一團,水兵陸續驚呼著躍入水中,以期泅渡上岸,脫離這一片莫名其妙的死地。
好在水雷數量終究有限,而晉船數量龐大,即便全數順利爆炸,且一雷專炸一船,也不可能全都分配得到——當然啦,對於那些小船,往往一雷炸響,周邊數丈之內,數舟傾覆——倘若給王敦以足夠的時間,是應該能夠重整軍勢,雖遭大損而不至於崩潰的。
只是陶侃會給他足夠的時間嗎?
陶士行早就做好了準備,並且計算好了時間,他使小部繼續對戰沈充,而親將主力迴轉身來,揚帆搖櫓,航向上游,恰好在「雷」聲已息,而晉船混亂未收之時,洶湧殺至。照理說逆水行船,戰鬥力要遠不如順水之敵,但問題晉舟多覆,哪怕沒有破損的也都忙成一團啊,以整擊亂,豈有不勝之理?
更重要的是,直到這會兒,晉兵還搞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呢。他們從來連聽都沒聽說過火藥武器——部分將領可能通過來自北方的情報,心裡有些數——但聞雷響,船便大震而覆,都以為是什麼鬼神之力,基本上全都嚇破了膽,哪裡還能執弓矢、戈矛禦敵啊?
由此晉軍大敗,王敦幾乎不能倖免——他乘坐的是大樓船,掉頭為難,被迫與錢鳳等換乘鬥艦,才以自家破損的艦船為盾,狼狽逃出生天,一口氣跑回武昌去了。王應的位置比老爹要靠前,所乘樓船本來就中雷破損了,復為華船上大拍杆直接擊碎艦首,乃翻覆落水,為華兵所擒。
至於其副將,也是姑夫鄭澹,則受創落入江中,沒能活著撈起來……
陶侃既破敵軍主力,隨即回師,再戰沈充。這會兒武昌、柴桑舟師大敗的消息也傳了過來,導致蕪湖方面士氣大落,兵無戰心,沈士居無奈之下,只得棄守東下,去會合鄧岳守備石頭城了。
……
這時候華朝中、西兩路兵馬,已然水陸並進,攻克了沙羡,迫近武昌。武昌城內,一日三驚,直到王敦歸來,人心才稍稍安穩一些。
王敦使人往覘華軍動靜,回報說帆檣遮天,旌旗蔽日,不下五萬之眾。而王敦點檢武昌內外兵馬,只剩下了戰船不足三百、步卒將將萬餘……
其掾何充勸說道:「事不可為矣。今明公以敗殘之軍,欲遏華人東來尚且為難,況乎重整旗鼓,往救建康啊?若建康陷,則明公既失大義,士卒亦無戰心,到時候晉王命一介使來釋兵,明公何以自處?不如就此歸降於華,或者華主顧念明公清華顯貴,前朝武皇帝之婿,曾為國家鎮定江南,而肯善待之……」
錢鳳在旁呵斥道:「我等皆為晉臣,次道何出『前朝』之語?!」
何充亦戟指錢鳳,喝道:「晉早已禪華,如何不是前朝?天下大勢,原本分明,都是汝等愚昧之人貪弄權柄,冀圖僥倖,乃陷明公於此艱危之地!今千帆東向,止百櫓敗回,汝為參謀,不知羞恥,難道還覥顏欲苟活於世上麼?!」
錢鳳大怒,便欲拔劍來砍何充,卻被王敦給勸止了,說:「次道亦出愛我之心,方為此語,何必怪責啊?」終究何充是尚書、光祿大夫何楨之孫,論家世比錢鳳顯赫多了,那他又怎能眼睜睜瞧著錢鳳殺害何充呢?我再怎麼寵信錢士儀,也總得講個士庶高下吧。
但他隨即又對何充說:「我既決心拒華,又豈能半途而廢啊?裴該於我為晚輩,我終不能向其屈膝。」於是打點精神,重整兵馬,固守武昌,以拒華師。
華軍水陸並進,主將乃是陸衍。按照原本的規劃,西、中兩路軍匯合後,陸衍即從甄隨指揮,待破武昌,航向上游,再受陶侃節制——沒辦法,甄隨名位常在陸衍之上,若陸和在,或尚可與甄隨相拮抗,陸衍是根本壓不住那蠻子的。
只是甄隨跑去江南打應詹了,陸衍就此獲得了指揮權,一路勢如破竹,直取武昌。舟師先至,王敦乘船來迎,逆水而擊,大敗華軍,焚毀包括一艘連舫在內的六十多條戰船——終究從巴中出來的船隊,論數量尚不如敗殘之晉師,而論起水兵素質來亦遠遠不如,最關鍵的,沒有能夠指揮艦隊作戰的能將主持啊。
陸衍聞報大怒,當即斬殺兩名校官以正軍法,隨即命舟船退守沙羡,他自將步軍自江南挺進,而命姚弋仲將騎兵自江北繞路,復從薊春西面涉渡,兩路包夾武昌。
武昌西北有來山,西南有鄂縣,與郡城呈犄角之勢,王敦分兵守護。雙方激戰四日,陸衍首先攻取了來山,即從山上向武昌城內發射火箭,迫使王敦只能閉門固守;又三日,與姚弋仲部相策應,攻克了鄂縣。
兩處險要既失,則武昌城有如瓮中之鱉——倘若不是背靠長江,舟師尚能策應,估計不用打便自破了。但王敦亦非無能之將,便仗著舟師援護之力,堅守城池,陸衍竟然百計難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