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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芬思前想後,最終只得砌詞推諉說:「吾……吾實無此能也……長安兵權,都在索大將軍手中……」
王貢微微而笑:「長安羸弱之卒,有何可慮?司徒公久柱朝堂,不會毫無措置吧?想後漢之外戚,如竇憲、鄧騭、梁冀、竇武、何進等,當日何等的權勢熏天,禁軍皆在掌握,然終不免於身首異處……」
梁芬怫然道:「卿以我為閹宦乎?」
王貢道:「司徒公之能,難道還不如閹宦麼?!然我知梁公所慮,唯在『涼州大馬』,若使其不肯馳騁,試問可能成事否?」
……
王貢並沒有逼著梁芬立刻表態,在荀崧看來,那是給梁芬留下了足夠的考慮時間——反正就算要動手,也不急於一時啊。然而梁芬卻心知肚明:王子賜的意思,我就當你已經表過態啦,反正大勢所趨,從不從的,並不由你說了算!
等到荀崧、王貢二人辭去後,李容才從屏風後面步將出來,但他分明也受驚不小,臉泛潮紅,腳步竟然有些踉蹌。不過這時候,梁芬倒是已經重新鎮靜了下來,還問李容,你要不要先洗把臉,喝口水,穩定一下心情啊?
李容哪有心思洗臉、喝水?只是低聲問梁芬:「我等當如何處?難道司徒就此應允了那……王貢所請不成麼?」
梁芬苦笑道:「不如此,又能如何……」隨即長嘆一聲:「我還是小覷了裴文約,以為自己能夠制約於他……英雄每出少年,今日才知,我輩確實是老矣……」
李容道:「裴文約分明是欲執國政,卻不願擔政變之名,且欲司徒為其鋌而走險……不想此人心機如此之深!」
梁芬搖搖頭:「未必是裴文約本意,然其勢既雄,自多智謀之士依附,而他肯從人言,行此詭譎之策,亦見非索綝輩可比……」索綝你要是肯聽人勸,肯定不會是今天這種局面啊,別的不說,你若是更尊重我一點兒,多聽聽我的建言,我肯定也捨不得拋棄你不是?
李容試探著問道:「何不絕之?」
梁芬喟嘆一聲:「彼既已知我心意,則不能絕。今我從其欲,裴文約可入長安,我不從其欲,彼亦必入長安,唯事稍難耳。事既稍難,則必怨懟於我,休說三公之位,我即欲保首級而不能矣……」
「可將王貢之言通知索大將軍……」
梁芬搖搖頭:「索巨秀之為人,多疑而忌刻,便我賣王貢,彼仍會懷疑我與裴文約暗通……如此是徒惡了裴,而仍不得索之喜。形勢迫人,恐怕難有兩全之策了……」
李容突然間忿然作色道:「那王貢竟以降胡為要挾,若果為裴文約之意,則裴某亦非忠悃之臣,反不如索、麴!難道司徒要相助這等人不成麼?」
梁芬瞥了他一眼,心說你也別跟我這兒假裝忠臣,你跟我那麼多年,我還不知道你嗎?口中卻說:「此詭言也,不可盡信。自來無外姓而可封王者,胡我皆然……」
晉朝的爵位,唯同姓宗室始可封郡縣王,異姓最高也就開國郡公;胡漢基本上照抄了晉的官爵體系,同樣是異姓不王。劉曜因為是劉淵族子,並且很早就收為養子,才能受封始安王——是郡王,如今劉粲封他雍王,乃為一州之主,算是特殊情況下被迫破例,給予體制外的額外頒賜。
外姓之人,如王彌封齊公(等同郡公),王彰封定襄郡公,石勒封汲郡公,後改趙公(趙郡公),等等。就算賜鐵弗烏路孤姓劉(劉虎),等同宗室,卻也不過封了他一個樓煩縣公而已。在原本的歷史上,首先打破這一舊律的是石勒,劉曜酬其平定靳准之功,加封他為趙王,而在這條時間線上,具體在這個時間節點上,卻尚無此等先例。
所以王貢說,劉粲打算把劉曜頭上的雍王頭銜轉交給裴該,是既打破了異姓不王的鐵律,且又將裴該置於胡漢同姓諸王之上,這怎麼可能!對此梁芬根本就不帶信的。
然而李容卻說:「便無此跡,恐亦有此心啊。」空穴來風,不為無因,王貢既然敢拿這事兒來要挾我等,就證明裴該多半也有叛晉向胡之意了。
梁芬苦笑道:「是又如何?因索巨秀而叛去者,不知凡幾,我等不欲此事成真,則唯有應了王貢所請——若能摧破劉曜之數萬精兵,斷然從胡而南下,則長安城必不可保,恐天子亦有再度北獮之難!」
李容的臉色倒已經恢復了正常,他故意挑起這個話頭,其實是心中已有籌措,當即建議梁芬:「此人既有此心,司徒亦不可不防。末吏之意,可密告之祖司州,且使其率部入都,以平衡裴文約之勢。」
梁芬眼珠一轉,當即首肯:「此計大好。前荀景猷請加祖士稚重號將軍,而索巨秀不允,今可假稱乃裴文約所阻,則二人必生齟齬。待祖某入京,我從中折衝,或可保得朝廷安泰……只是王貢所言罷去索巨秀之事,又當如何處啊?」
召祖逖來長安,是想讓他分薄裴該的勢力,前提是裴該已代或即將代索綝執政——否則就等於不允王貢所請,真說不定裴該就自己率兵入長安來硬搶,甚至於投胡去啦。可是要怎麼才能達成這前一步呢?
「即便王貢果能說得涼州騎兵背索從裴,我手上一兵一卒也無,恐怕難以措置啊。」
李容沉吟少頃,回答道:「末吏從弟李傑,今在小城為督,或可與其商議此事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