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隨即就見胡營中並排推出來十輛大車,轟隆隆地直向城壕而來。裴該手搭涼篷,定睛觀看,當即轉過頭去,笑著問跟隨在身旁的徐渝:「此車有何用途,子垠可能識否?」徐渝也笑:「不想胡虜中,也有識得軍械的人才——此車與我前日獻與明公的渡澗車差相仿佛啊,則其用不問可知也。」
徐渝前幾天出於裴該所畫雲梯的啟發,繪製了一幅「渡澗車圖」,呈獻給裴該。這種車寬七尺、長一丈,下設六輪,但是輪輻厚而小,也就是說車板距離地面很近——不到兩尺——車前另設一板,與車板寬度相同,但長近兩丈,與車板以鐵環相勾連。平常行進的時候,將上板翻起,與車板呈四十五度銳角,可辟箭矢,一旦遭遇什麼深澗、土壕,便可將上板翻落下來,有若橋樑般斜搭在澗上。
當時裴該看了此圖,就笑著說:「軍行之際,何得如許深澗,須用此車?且既有深澗,則周邊地勢必然狹窄坎坷,此車又如何隨行?不過麼……倒可施用於攻城奪壕,可惜今是賊來攻我城,而非我去攻賊城也。」
徐渝回答說:「此車功用,並不止於渡澗、越壕,亦可以繩索牽連數具,做浮橋用。」
裴該搖搖頭:「關鍵刨制如此大木板,並非易事,且因巨大,即拆卸了亦難輸運,反不如尋舟做橋矣。」太過龐大的攻城器械就只好臨時打造,不可能帶著走,那麼有多大的可能性,我花費那麼多時間還找不到船,非得使你這玩意兒?
因而此圖便暫且擱置了,誰想今日陣前所見,竟然差相仿佛。正如徐渝所說:「其用不問可知也。」就是來渡越咱們城壕的呀!
胡軍推出來的十輛大車,其形制比徐渝設計的「渡澗車」還要寬大,在士卒衛護中排成一行,但相互間隔得頗遠——大概是怕被砲車給一鍋端了吧。而且這種車的上板外側貌似還貼著皮革、麻葛,不但可辟箭矢,就算石彈正面砸上去,也有很大機率會被彈開,不至於損壞。
然而徐渝終究是專業人士,還是很快就發現了這些車輛的弱點:「車板甚寬、長,卻止用四輪,且似是普通車輪,過薄而過高。胡兵有貪安逸,或求避矢而坐於車上者,恐怕略略施加外力,車板或輪軸便將折斷……明公可命施放投石。」
裴該笑著搖搖頭:「我自有妙策,正好一試。」
……
羊彝也並非憑空吹噓,他確實對於機械之道有所喜好,少小鑽研,因此才能在觀看了大荔城防後,口出大言:是很巧妙,只可惜攔不住我。當日他向劉曜獻上渡壕之車的圖樣,詳加解說,如何運用,劉曜大喜,當即定名為「飛梁車」——梁是橋之意也——並且任命羊彝為工匠營的主管,監督打造。
花了七天的時間,羊彝好不容易造出來十具——主要是胡營中工匠數量雖然不少,但水平參差不齊,加上向來疏於管理,所以被迫返工了好幾次。而且按照羊彝最初的設計,車輪都得新制,否則怕承受不起飛梁車的重量——他可是設計著上面能夠坐人的——但被劉曜摧得急了,無奈只得現拆糧車的輪子裝上。
所以軍行前便嚴令除指揮官外,士卒皆不得登車。但問題這車上瞧著就安全啊,箭射不著,石頭也很難打到——上板比下板為長,斜揚起來,正好遮蔽了整個車身——還是有不少胡兵找機會爬了上去。飛梁車的速度就此減緩,而且還吱吱啞啞的有散架跡象……
眼看即將進入城上弓箭拋射的最遠距離,大荔城裡的幾具砲車首先開火,鋪天蓋地的大小石頭直朝胡軍陣列覆蓋下來。胡卒倒大多都已不懼投石了,但仍難免緩步抬頭,尋機躲避,陣列就此混亂。隨即一枚陶罌大的石頭湊巧砸在一輛飛梁車的上板上,上板抖了一下,卻最終安然無恙,胡陣中不禁爆發出了一片歡呼聲。
劉曜在陣後立馬捻須,面露微笑:「裴該,且看汝如何抵擋我這『飛梁』!」他知道凡有攻城之法,也必有應對之道,但問題你得給足思索和準備的時間哪,我這種車可是古書所無,最新發明,除非營中有奸細,提前把圖譜泄露給了大荔城中,否則一時三刻,你箭也射不爛、石頭也砸不壞,又能想出什麼好辦法來摧破之?
旁邊羊彝卻面色凝重,提醒劉曜說:「大王當急令眾軍下車,否則怕未至城壕,便將毀敗。」劉曜說對啊,當即傳令給親信部曲,說你們騎馬追上去,驅趕眾兵下車,有違令者,可當場斬殺之!
其實羊彝倒並不怎麼擔心,因為大荔城能否攻破,又關他甚事了?他的主要目的只是得到劉曜賞識,從此可以常留身旁——也距離羊獻容近一點——罷了。不至於那麼倒霉,十具飛梁車都沒能接近城壕就車板或者輪軸折斷吧,但凡只要有一具能夠派上用場,劉曜就不能怪自己——要怪就怪你家營里沒有足夠合格的工匠。
但他知道自己此前話說得太滿了,所以劉曜一見面就要他製造器械,然後又數次三番催促不休……他還說要給劉曜設計雲梯呢,結果這七天一直呆在工匠營里,都沒有睡過一個踏實覺,哪有時間去畫?所以才決定這回我要裝得沉穩一些,好給自己預留足夠的退路。
眼瞧著飛梁車扛過了第一輪砲擊,羊彝心中暗喜。他自詡飛梁車是絕對不畏弓箭的,唯獨強度不足,怕挨砲砸。但只要能扛過一兩下不散架,那就足夠啦,因為根據劉曜此前的描述,城中砲車並不算多——終究在這時代,那玩意兒技術含量太高了,成本也高——準頭更是堪虞,怎可能全都砸中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