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6頁
再說呂家跟琅琊王氏關係很好,王、裴又世為姻親,東拐西繞的關係一擺,呂鵠又怎麼可能不切齒而痛恨罵過裴頠的韋忠?
就此設下圈套,生擒了韋忠,命人押將下去,好生看管——至於韋忠的部曲,乾脆全都宰了,免留後患。完了老頭就顧其左右,問:「適才我與韋某之對談,可記錄下來了麼?」有人就答應,說孩兒們都已牢記在心,一會兒就筆錄出來。呂鵠便道:「記下後將來我看,可加潤色,其後連韋忠一起獻於裴大司馬,則我呂氏必可得全。」
然後關照,說仔細守備塢堡,最晚明日一早,柳家的糧車就會進堡,到時候青壯全都上壁,與柳氏族人一起,防備胡軍來攻。不過到時候就說韋大將軍今夜早早地便離堡返回了,具體去了哪兒,為啥還沒回縣城,我等實不知也……
第五十二章 糧運
這日夜間,劉粲遣喬泰去偷襲郭默營寨,果然不出劉雅所料,郭默預先設下了伏兵,胡軍才近,一棒鼓響,便自左右殺將出來。喬泰大敗而走,幸虧劉雅及時前來接應,才救他逃出了生天。
幾乎同時,有急報說晉人舟船前來偷襲,欲燒河橋。好在黃河激流洶湧,即便是積年擺渡的老船家,都不敢摸黑撐船,而必須舉火前來,因此在黑夜間非常顯眼,守橋的胡兵乃急以弓箭攢射。晉船發火箭射橋,可惜黑夜風大,多數不中,眼見得胡營中又奔出大群弓箭手來,只得黯然而歸。
浮橋上也就起了幾個小火頭,燒失幾塊橋板而已,須臾即可修補。然而此事給胡軍將領以很大的心理衝擊,終究河橋以繩索貫連——原本歷史上,要到了唐代,才花費極大的人力物力,改成鐵索橋,並以四尊鐵牛為鎮——一旦被火燒斷,戰時修補就很困難啦。眾將因而再次恭請皇太子殿下東歸,仍然被劉粲斷然否決了。
勝敗兵家常事,即便此戰敗北,損失慘重,只要核心將領可以渡歸河西,則尚望有捲土重來的一日。可問題是劉粲更多要考慮到政治風險,朝中老臣本來就對他此番舉傾國之兵往伐關中,嘖有煩言,倘若他拋棄部眾,先期歸國,必受一致撻伐。聲望若跌,他就再不能如從前那般掌控朝政,一言決事,生殺予奪了,即歸平陽,又有何面目去見老爹和諸弟啊?
基於此種心理壓力,劉粲仍然幻想著奇蹟能夠出現。就理論上而言,只要韋忠徹底控扼住了蒲坂渡口,大聚舟船,甚至能夠供應糧秣物資,源源不斷運抵河西,則自己以眾當寡,即便不勝,守總守得住吧?關中糧秣再如何比自家豐厚,終究裴該才取秦州,地方未靖,他也未必便能支撐長時間戰事。就這麼著守個十天半月的,說不定天下大勢有所更變,自己在河西還能逮著反攻的機會。
故而是守、是退,該當如何籌劃下一階段的戰事,總得等韋子節從河東傳遞過消息來,才可定奪。
就這樣忽忽一夜便過,第二天起來,登高一望,只見自軍西南方向,也不知何時又紮下了晉軍營壘。如此一來,郭默在北,裴該在中,不知何人在南,便牢牢鎖死了自軍的周旋空間。劉粲不禁驚道:「裴該欲使我軍盡覆於此處麼?!」
——其實南面營壘是虛的,裴該特於夜間遣姚弋仲率一千人馬,摸黑南下,連夜樹起旌旗來,以迷惑胡軍。
同樣為了惑敵,一等天明,裴該便命各營中擂起戰鼓,士卒紛紛排闥而出,即於營外列陣,仿佛是要主動進攻胡壘。劉粲不敢不應,也急忙遣將調兵,但暫時不敢主動前出,以攻晉陣,只命騎兵往來逡巡,遮護戰場。晉陣中「涼州大馬」也絡繹馳出,雙方零星騎兵即在兩陣間衝突搏殺,低烈度戰鬥整整持續了一個上午。
劉粲鼓舞士氣道:「裴該怯戰,是以不敢先攻,且待河東消息傳來,我便親率汝等,直薄敵陣,去擒殺此獠!」
其實裴該不是「怯戰」,純屬兵馬未合,要一直到這天的午後時分,郭默軍主力才陸陸續續抵達戰場,且裴該亦命陳安離開大荔,率五百勁卒來合。到這個時候,晉軍戰兵數量已過四萬,伕役等也有三萬之多,就數量而言,已經非常接近對面的胡軍了。
裴該便即召聚諸將商議,說:「明日破胡!」
郭默提出異議,躬身而道:「今我軍形勢大好,但牢牢鎖住胡寇,使其進不能進,退不敢退,十萬之師,孤懸境外,大河為阻,假以時日,即便糧秣不斷,士氣也將盡奪。到那時候,便劉粲不欲退而不可得矣,我軍趁勢踵跡而追,可獲大利——大都督又何必如此操切呢?」
裴該苦笑道:「豈敢不操切啊。」
你郭思道用兵謹慎,這值得獎掖,但你不統籌全局,不知道我軍的糧秣也有些難以為繼了。長安、大荔、頻陽等地府庫,都將搬空,再下來得往他郡甚至秦州去調糧,則輸糧十斛,途中就得吃掉六七斛,損耗實在太大。倘若再與胡寇對峙十天半個月的,就怕即能破敵,我亦元氣大傷,反倒划不來。
郭默想了一想,試探地問道:「若十日不可待,或可期以三日否?」
他建議利用這三天的時間,不斷如今日一般,出營列陣,以威嚇胡軍,同時命附近縣鄉多造旗幟,每天多幾百上千面地往營壘後面插。如今胡軍的舉動,有陶將軍率船隊巡弋河上,可以瞧得清清楚楚;咱們的動向,則因為三面圍堵之故,胡軍就難免耳目閉塞了。若我用虛兵之計,胡人必然難辨真偽,其氣定奪,然後再發起正面進攻,或許可以事半而功倍,也未可知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