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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侃之下,裴軍中有六將得冠四品將軍銜,即:武衛將軍甄隨、中壘將軍劉夜堂、中堅將軍郭默、驍騎將軍北宮純、振武將軍陸衍和奮武將軍陸和。餘眾則為五品將軍,比如說騎兵將軍羅堯、牙門將軍李義等。
既然品級相同,遊子遠自不便甘受北宮純之禮,他趕緊拱手答謝,並且下階來迎。北宮純恭維道:「游校尉以萬餘雜胡,於美高山麓摧破彭盧主力,復走彭夫護,收復都盧縣,此番功高,實使我等汗顏啊。」
游遐笑笑:「若無君等西進策應,彭夫護如何肯走,而都盧又如何可復?」放心啦,我不會抹殺你們的功勞的。隨即面色一沉,對北宮純說:「游某行前,便與大都督論及曩昔賈酒泉(賈疋)因何而殞身……」
對於賈疋之死,史書上記載得很簡略,裴該一直搞不明白,那麼厲害一傢伙,怎麼就瞬間掛了呢?難道說彭夫護就真有那麼厲害不成嗎?可若彭夫護智勇能過賈彥度,彭盧兵力亦雄,他既受胡漢官職,就該大肆擴張領土啊,在我入關前,怎麼著也該把整個安定郡給拿下來了,為啥地盤兒不見增長咧?
好在既入關中,想要找到當初賈疋軍中將兵,問清楚整場戰鬥的過程,是很簡單的事情。經過了解,裴該才知道,當日彭夫護為報父仇,不僅僅帶著彭盧的精兵,還包括了略陽之氐、上郡諸羌,集結兩萬多兵馬攻打賈疋;晉軍主力還在防備胡軍捲土重來,賈疋又有所輕敵,才帶了六千之眾前往抵禦。
結果彭夫護趁著晉軍立足未穩,發動了一場突襲戰,賈疋戰敗。當時關中晉軍也是各郡國的聯軍,賈彥度僅以名望統馭之,缺乏統一的編組和整訓,所以一敗便即不可收拾,他被迫帶著親信部曲百餘人落荒而逃。本來勝敗兵家常事,這一次受挫,不至於動搖根本,誰想賈疋運氣太糟——「夜墮於澗,為夫護所害」。
說白了,因為逃跑途中天色已黑,看不清道路,結果堂堂賈彥度馬失前蹄,掉溝里去了,並且就此身負重傷,不良於行。彭盧的追兵從後趕上,殺盡賈氏部曲,最終砍下了賈疋的腦袋……
裴該當時就慨嘆說:「軍敗能整,雖庸將而可全性命;敗而不整,即良將恐亦不免——當使後人警惕!」
至於今日,游遐跟北宮純等人談起賈疋之死,他就說了:「都督曾有語,雲『以其人之道,還治其人之身』,既然賈酒泉為彭夫護突襲而歿,我今乃以其道還治彭盧!」其實裴該某日提起「以其人之道,還治其人之身」的後世之語,說的本是別事,但在游遐嘴裡這麼一聯繫,仿佛前日突襲美高山麓的彭盧營壘,純出裴該廟算一般。
游遐的意思,我終究投效時間不長,根基不厚,不可在諸將面前自矜其能,以免招致不必要的妒嫉——反正明公能夠記得我的功勞就成啦。
隨即諸將相互見禮,王該見著北宮純和羅堯,異常親熱,當場就要單膝跪倒,被二人一左一右給扯住了。王該便說:「前聞北宮將軍反正,我家明公不勝之喜;今我得見將軍親面,及羅將軍,幸何如之!二君漂流在外,明公每每思之——豈不念鄉梓父老乎?」
羅堯眼圈一紅,不禁也動了感情,回應道:「人非草木,孰能無情?我無一日不思念涼州故鄉啊……裴公已有承諾,但得平定雍、秦,道路通暢,即允我等歸鄉……」
北宮純趕緊打斷他的話,假裝笑笑說:「大丈夫豈能眷戀鄉梓,賢弟之志何其小哉?即雍、秦平定,胡寇尚且占據河東、河北,我等自當追隨裴公,殺盡醜類,重造社稷,始可鑄劍為犁,馬放南山……」
他心說羅堯你腦袋進水了吧?要知道這身邊兒一大群,不全是咱們涼州人啊,甚至還有劉光……劉光不是晉人,是匈奴降將,從來這路貨色為保自身,都最喜歡打小報告了。我當初在胡營中便深有體會,最瞧我不上,動輒下絆子的,全是一票晉人降臣,相反屠各、匈奴倒都對我還算不錯……
因為他們不敢踩胡人,就只敢踩跟自己一樣的晉人,只有踩了晉人,才能向新主子表現出足夠的忠誠心來。如今劉光在我軍中,與此情況相同,本屬異類,為了站穩腳跟,必然會想盡辦法坑陷同僚——我此前就覺得裴公把他調來「騏驥營」,其實是來做監軍的,為此才特意召你過來,以相扶助,共同拮抗之。
不過聽今天這番話,你根本就沒腦子啊!豎子不足共謀,我還得趕緊撇清自己才行……
……
都盧城中大宴數日,隨即各部陸續散去:王該回涼州,陳安回隴城,「騏驥營」返歸烏氏,再向臨涇——不過等他們趕到的時候,臨涇已降,焦嵩首級都在送往長安的半道兒上了——其餘氐、羌、鮮卑,則除了吐延、軍須等數人暫留外,也都滿載而歸。
游遐處事公平,給聯軍各部都分了不少的戰利品——要知道彭盧雄踞安定西部十數世,積攢下了偌大的家底,遊子遠把大多數人口、牛羊、糧秣都留下了,剩下金銀絹帛,全都用來賞賜氐、羌。
吐延、軍須他們不走,是打算跟著游遐前往長安,去覲見裴該,混個臉熟,以便謀取更大的利益。游遐暫留都盧,以安定人心,恢復秩序,他遣使報捷,要等到長安派人過來擔任安定郡守和都盧縣長,才好離開。
想覲見裴大都督之人不少,但不是誰都有機會的,比方說苻洪,雖經懇請,游遐卻砌詞敷衍,要他且等下回。加上苻洪部中不穩,生怕苻光、苻突趁著自己不在搞什么小動作,既然游遐是這種態度,他也就不再強求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