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段明義見士氣可用,不禁微微頷首,隨即拍馬擰矛,便朝敵陣直闖過去。
對面敵陣,自然便是郭榮所部了,三千多人,馬步俱齊,既見絳邑來的糧船不靠西岸,反貼東岸而行,便留下一小隊監視,自己稍稍離開河岸,當道立下陣來。他原本還想設伏的,只可惜此處一望平野,雖有樹林,卻不甚密,偶爾草長,卻不甚高,倉促間真還找不到合適的地方躲藏。無奈之下,只得高張旗幟,以堂堂正正之陣相候。
臨近正午,果見一對晉兵衝殺過來,當先一將,身高馬大,手挺長矛,看似頗為威風。郭榮見狀,急忙擂鼓,通報各部警惕,隨即弓箭手穩步前出,便是一輪羽箭如疾雨一般射將出去——
段明義衝鋒在前,「啊呀」一聲,中箭便倒。
……
其實這傢伙傻了,只憑一腔血氣之勇,便向三倍於的己羯陣發起突擊,欲圖為主力部隊殺開一條血路來。然而汾水西面,數十里都是平原地形,連小山包都沒有幾個,郭榮就三千人,能夠排開多長的陣列?你直接繞過去就好了嘛,何必以遠來之兵,衝突已布之堅陣呢?
固然倉促繞路,或會遭到敵兵的側翼攻擊,但對方這一運動起來,隊列自然難以維持,等到自軍主力趕至,便可直接通過,或者配合前鋒,反過來夾擊郭榮。段明義終非大將之才,缺乏靈機應變的能力,也就只知道硬著頭皮,正面衝撞了。
我動彼靜,羯兵自然可以搶先發箭。這一對晉軍基本上全都是步兵,所以躍馬挺矛,衝鋒在前的段明義,目標就極其明顯,幾乎十支箭里有五支都是奔著他來的——
即便天神下凡,三頭六臂,估計也難盡數避開,段明義當即大叫一聲,連人帶馬翻倒在地。羯陣中方起一陣歡呼,晉兵也急忙搶步上前援護,探其死生,就見段明義一個鯉魚打挺,又再立將起來。
因為距離問題,來箭多為拋射,準頭有限——特意瞄著某人,那命中率就更低了——然而段明義能夠揮舞長矛,擋開那些瞎貓碰死耗子的來箭,他卻護不住目標比自己大上一倍有餘的坐騎。坐騎首先中箭栽倒,段明義及時抽鐙、縱躍,雖然也跌了一跤,好險沒被壓在地上——真要是被馬屍壓在下面,即便不受傷,估計輕易也爬不起來了。但此際毫無遮擋之力,就被三支羽箭射中了軀幹,還好有兩支未能透甲,還有一支射中了他皮糙肉厚的腹側,穿了皮膚,未透脂肪。
這般傷勢,對於段明義來說只是小菜一碟罷了——可惜損了坐騎——當下匆匆站起身來,呵斥前來救護的部下:「不必管我,身上有甲,哪裡那麼容易被箭射殺?只管朝前衝鋒便是!」說著話,仍挺著長大的騎矛,朝向敵陣便發足奔去。
羯陣中箭勢不絕,但晉兵跟隨著段明義,全都瘋了一般疾奔,幾無陣列,則面對鬆散的移動目標,拋射的命中率就低到令人髮指了。即便待晉兵越跑越近後,羯軍弓箭手得以直射,真正中箭倒下的也不過數十人而已。
這一路上,段明義仍然衝鋒在前,也仍然吸引了大多數的箭矢,騎矛終究長大,在平地上運轉不夠靈活,導致不少羽箭中的,射得他如同刺蝟一般……好在身為部督,鎧甲也是頗為精良的,段明義又經驗豐富,儘量躲避、格擋那些可能射中要害的來箭,所以這隻「刺蝟」奔跑的步伐毫無阻滯,直至逼近羯陣。
郭榮一聲令下,弓箭手齊齊後退,長矛手和刀盾兵朝前挺進。本以為敵軍既然散陣而來,則我只要堅陣以待,打起來必定輕鬆。誰想段明義一見對方變陣,當即踉蹌幾步,停了下來,隨即將騎矛朝地上一柱,高叫道:「整列!整列!」
原本跟隨奔跑的晉兵快速聚攏過來,竟然短短十數息間便組成了一個雖不嚴整,卻基本上能夠瞧出形狀來的軍陣。郭榮不禁看得是目眩神搖,心說關中晉軍果然是我等大敵啊!雖說看這些兵的精氣神兒,很可能是精選銳卒,但你把我家太原王的部曲請出來試著這麼幹干,恐怕也很難辦得到吧?
急忙驅策所部兵馬,以嚴陣緩緩壓逼過去。段明義也從地上抽起矛來,親將軍卒,往沖羯陣,雙方就此碰撞到了一處,短兵相接,血肉橫飛,廝殺得極為慘烈。
然而,晉軍雖勇,終究羯軍數量是其三倍,尤其郭榮麾下還有不少的騎兵。戰不多時,郭榮即將騎兵左右遣出,兜抄晉陣,並且發箭騷擾。晉兵中箭而倒者越來越多,原本就不夠嚴整的陣列,就此更為混亂。
郭榮正自得意——來將是勇,可惜沒腦子,既見我兵眾多,本該急忙退去才是;或者嚴整隊列,與我相峙,等待機會,你著急忙的衝鋒幹啥呢——突然有騎兵馳回來稟報,說遠方隱約還有晉人旗幟,正向我方殺來。
郭榮當時就蒙了,晉人這是什麼意思?前來策應、援護糧草,竟然還分兩個梯隊,拉得如此之開?急命再探,尤其觀察清楚,晉人突圍而出,南下接應的,總數究竟有多少。
可是隨即就有傳令的騎兵過來,通知郭榮:「此非晉人南下接應之兵,而是主力破圍,欲待逃回絳邑去。張將軍正在封截其後隊,大王嚴令,郭將軍必須堵住晉人,以待增援到來,即將之殲滅於平野之上!」
郭榮聞報,不禁一皺眉頭,就問:「晉人破圍而出者,究竟有多少?」
傳令兵稟報說:「不下五千之數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