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奪占諸城後,他便命陸和率「武林左營」前往梁山擇地屯紮,命高樂率「武林中營」入駐夏陽,陸衍率「蓬山中營」入駐郃陽。陶侃受命鞏固大荔之防,王澤、謝風率「劫火」二營去攻略西部各縣,以及北地郡。
一切安排妥當,才只是建興四年的二月份,估摸著長安封拜卞壼徐州刺史、召荀崧來長安的詔書,以及自己迎接妻子荀氏入關的信使都還沒能抵達淮陰呢——留一營鎮守戰略要點成皋和物資產地鞏縣,命劉夜堂率餘部入關來會,也尚未到;去睢陽劫持司馬裒的郭默更是影兒都不見——裴該踏踏實實地與裴嶷共赴渭北下邽縣境內,去組織民屯——差不多也快到春播之期了。然而他才到下邽,席不暇暖,突然得報,說在蒲津渡劫住了一夥商旅,據其所云,胡亂已平,大軍即將再來攻打關中!
裴該當場就驚了,速度好快,真正出乎我意料之外。急忙詢問:「劉粲得勝,或劉曜得勝?」得到的回覆是:「二賊並未見仗……」
……
裴該本以為,這場原本歷史上並沒有出現過的「清君側」,胡漢大內訌,起碼會持續小半年的時間,足夠他收復並鞏固好朔州之防了,而且胡人因此而實力遭到一定損失——會否大損,其實他倒並不敢報以奢望——說不定更要遲至秋高馬肥之際,才會再度南下。
主要裴該所了解的是後世歷史,而非真真正正的當世之人,歷史都是由人來創造的,往往一念之差,雖未必扭轉歷史的走向,卻能加快或延緩歷史長河的流速。故此他料錯了三個人:
其一是劉乂,此兒廢物,裴該自然早有所知,但被逼至絕境谷底而能夠反彈,這是此前裴該所料想不到的,同時廢物個性並未反彈,他也沒能想到……劉乂前在華陰,寫信與劉曜聯絡,雖然得著了滿意的答覆,他卻仍然心生疑慮,生怕劉曜將其誆至渭北營中,然後綁送到平陽去,所以使節反覆來往於渭水南北,劉曜壓根兒就沒提更多的要求,劉乂卻主動將承諾逐步加碼,最終許給劉曜的是:
黃河以西,盡屬劉曜,封為秦王,拜相國、大單于,都督中外諸軍事,軍政一以委之……要不是劉丹攔著,估計還得加九錫。
就此耽擱了時間,而相對的,劉粲還沒得著劉曜動兵的消息,就急急忙忙趕回平陽去,結果到了地方一打聽,敢情劉曜、劉乂還沒東渡黃河呢……
劉粲心說早知道我就在偃師多留幾天,幫忙兄弟劉敷先挫一挫晉軍之勢了,也不知道劉敷能否守住偃師——其實這會兒劉敷差不多該掛了,只是消息尚未傳遞迴來而已。
裴該第二點錯認,是劉曜野心不熾。別看在原本的歷史上,他最終奪得大位,但那是因為劉粲、靳准把劉淵的嫡系子孫先後都殺了個精光,劉粲遂得以屠各旁系繼承大統——這人起碼到目前為止,還沒有擅權乃至篡位之心。他之所以相助劉乂,純粹因為劉乂是正經的皇太弟,其實論繼統資格比劉聰還要高,加上靳准、王沈等奸臣又鬧得天怒人怨,劉曜與劉粲素不和睦,於是才慨然應允了「清君側」之事。
然而劉曜知道,兵貴神速,一旦劉粲及時率兵趕回平陽,自己的希望就不大了。叵耐劉乂總是拖延,對方越是封官許願,劉曜越是覺得這事兒不靠譜……那位皇太弟自然就更不靠譜啦。因此大軍才過黃河,屯紮在河東郡內,劉粲遣人來與劉曜談判,劉曜就自然而然地改弦易轍了。
第三點錯認,是劉粲此人殺伐決斷,實有父祖之風。他回歸平陽後,眼都不眨,當即殺盡了劉乂的屬官,拘押其家眷,同時也派人監護住劉曜之母胡氏、妻卜氏及二子劉儉、劉胤,然後遣使去和劉曜談判,要劉曜交出劉乂來,所做出的讓步是——從前答應過你的雍王,不附加任何條件,直接給你了!
劉曜自然也會提出自己的要求,可以歸納為四點:其一,寬赦劉乂,不廢其皇太弟的地位;其二,饒恕黨同劉乂的前太尉范隆和金紫光祿大夫王延,可以罷官,不得傷命;其三,命劉丹和陳元達留在劉曜軍中,以參幕政;其四,殺靳准和王沈、宣懷等中官以謝天下。
劉粲直接就把尚書令王鑑給派過來了,對劉曜說:「皇太弟謀逆,不可留居儲位也;靳准為國家重臣,且其女侍奉天子,亦不可害。余皆聽命。」
兩人就此開始討價還價,秘密商談了一整個晚上,最終得出的結果是:
貶劉乂為北部王,罷范隆、王延為庶民,押歸平陽,劉粲承諾不傷三人性命;降劉丹和陳元達官職,使參雍王劉曜軍事;殺王沈、宣懷等宦官,靳准不再擔任尚書,出而為輔國將軍。
隨即劉粲率兵直入後宮,當著老爹劉聰的面把王沈、宣懷二人揪將出來,一刀一個,割下首級。劉聰勃然大怒,呵斥道:「彼等侍奉朕,每日勤謹,並無罪過,即有罪亦皆汝等外臣所為——何得擅殺?」劉粲拱手道:「非我欲殺彼等,實為劉曜所求。除非陛下親提六師,征討劉曜,否則唯取彼等人頭以退兵耳!」劉聰「嘖」了一聲,無奈而關照道:「既如此,靳准不可殺也。」劉粲說爹你放心吧,不但不殺,只等劉曜退兵,我自會找機會把靳准調回中樞來的。
隨即劉粲就攜帶著兩顆宦寺的人頭,親自跑到臨汾去與劉曜相見,雙方歃血為盟。劉曜這才送出了劉乂、范隆等人。劉乂哭天抹淚地埋怨劉丹道:「此皆阿叔害我也。」劉丹慚愧垂首,不能對答。倒是陳元達說了句公道話:「害殿下者,殿下自身也,本非劉公。劉公之謀雖然擾亂國政,使元達不敢與聞,然若殿下斷然而決,行不延挨,又何至於此啊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