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估計是因為太過窮奢極欲,肆意吃喝,結果王濟才四十八歲就過世了,比他老爹王渾死得都早——被追贈為驃騎將軍。經過王渾的懇請,兩個年輕的庶孫王卓、王聿乃得襲爵,可是沒過幾年,王渾也掛了,二王徹底喪失了靠山,就此無望公卿顯位,只能在洛陽城裡坐吃山空——好在他們家錢多,足夠吃一輩子的。
「永嘉之亂」前,看到天下紛亂,兄弟二人早就把家眷和大批財物運回了老家太原,自己留在洛陽城內觀風色。等到胡騎日益迫近,知道勢難挽回,這才商量著,那咱們也趕緊落跑吧。只是該逃到哪兒去呢?王卓一言以決:當然是回老家太原去啊。
王聿問他:「今河東已為胡寇占據,我等要如何返回太原啊?」王卓聞言,不禁一愣,就問兄弟:「前往太原,必經河東乎?」
「若自東方遠遠繞過,自然也可。然今河內、汲郡亦有胡騎蹤影,當如何處?」
「再往東去便可。」
王聿說再往東就到兗州甚至到冀州地界啦,數千里路程,咱哥兒倆是從來都沒出過遠門的,怎麼可能走得到?王卓笑笑:「我車馬俱健,盤費足夠,即行萬里,有何懼哉?」王聿總覺得不靠譜,反覆攔阻兄長,直到某一天,他跟街上打聽到消息,才趕緊跑回來跟王卓說:「可以東行無憂矣。」
第三十章 太原王
永嘉五年四月,太傅、東海王司馬越病死在項縣,消息傳來,東海世子司馬毗坐不住了,趕緊裹挾著嫡母裴妃逃出洛陽,向東方流躥,打算返回封邑東海國去。城內大群官僚、士人亦隨之逃亡,其中就包括了王卓、王聿兄弟二人。
王聿的意思,哥哥你是個徹底的路痴,對於地理一點兒概念也沒有,仿佛太原緊鄰著河南,一邁步就能抵達似的。如今胡寇阻絕了北路,想要前往太原,除非是先到冀州,再西繞回并州去,這數千里地,中間還有太行險塞,就咱哥倆兒怎麼可能走得到?別說什麼馬健車輕、盤費充足,哪怕咱跟老爹似的,能騎劣馬、挽強弓,箭無虛發,這一路上同樣是危險重重啊!
好在東海王世子司馬毗也要跑,還有何倫、李惲兩位將軍率兵協從,跟著他們應該會比較安全吧。咱們不如就依你所說,隨同東去,等到了東海國,或者就依附著司馬毗先安頓下來,或者到時候再找北還故鄉的途徑。
於是兄弟二人打包浮財,帶著僕役、婢女數十人,離開洛陽,就跟上了司馬毗的隊尾。先向東南方向行進,大概走到大騩山的時候,突然從前面馳過來數騎,當先一兵開口問道:「哪二位是王給事中及其昆弟?東海王世子有請。」
王卓、王聿兄弟二人趕緊整頓衣冠,下車去應答。他們心說,我等跟東海王世子向無往來,這回跟隨上路,也沒和他打過招呼,他怎麼會想著要見我們呢?究竟有何吩咐?詢問來人,來人搖搖頭,表示不清楚——你們跟著來就是了。
二王轉身就要上車,遭到了來人的呵斥:去見王世子也敢乘車?何其的不敬啊!你們給我腿著!而且閒人也都不必跟隨,反正王世子就在前面三里地外歇息,走過去也沒多會兒。
王聿心說三里地,好遠哪……我這輩子有腿著三里地過嗎?但見來人表情硬冷,氣勢凌人,也不敢再多問,只好和哥哥王卓並肩跟隨在馬後。走了不遠,他就覺得王卓逐漸靠近,然後伸手悄悄捅了捅自己的肋側,王聿一轉頭,王卓朝他使個眼色,便即高叫起來:「啊呀,內急,內急,似此如何可以覲見王世子?還請允我道旁方便一下吧。」
前面的兵卒聞言大怒,連聲呵斥,王卓這回卻擺出官僚的架勢來了,戟指道:「我乃京陵郡公,與王世子亦可敵體,汝等豈敢無禮?!若不允時,我便在此處方便,失去朝官體統之罪,都要汝等承擔!」
王聿沒他哥那麼大氣性,只是拱手求告。幾名兵卒對視一眼,無奈擺手:「速去速回。」王卓趕緊扯著兄弟就奔了道旁樹林了。
進入林中,王聿問哥哥你是大的是小的啊,就跟這兒解決吧,別再往遠處走了。王卓卻猛然間一豎雙眉,低聲道:「快跑,否則怕是性命難全!」說完話一把扯著兄弟的衣襟,撒開腳丫子就朝遠處疾奔。
這一口氣跑出去兩里多地,跑得王聿是上氣不接下氣啊,好不容易把兄長給勒停了,他躬著腰連喘了老半天,說不出一句話來。王卓朝身後望望,樹林濃密,貌似無人追來,這才向兄弟解釋:「那幾個兵面有殺氣,必欲加害我等!」
王聿又喘了半天,才勉強能夠說出話來,就問哥哥你是怎麼瞧出來的?王卓苦笑道:「汝不知先妣面上,便常有殺氣,我若不能察覺,豈能相護至今?我兄弟早便埋骨荒郊啦!」
他所說的「先妣」,就是指嫡母常山公主。公主善妒,常欲加害兩名庶子,全靠著王卓在逆境中逐漸培養出來的察言觀色之能,每當碰到公主面色不豫,便即小心行事,殷勤侍奉,這才多次逃過一死。
可是王聿還不怎麼信,說要不咱們還是回車隊去,好歹有數十名僕役衛護,就算那些粗胚生出了歹意,也拿我等莫可奈何——不過東海王世子那兒,還是要去打個招呼,問問究竟才好。
二人小心翼翼,曲折繞回出發地,王聿還傻乎乎地挺胸往前走,王卓卻一把將他身子按低,先躲藏在道旁樹叢中,遠遠眺望。這一瞧可了不得,只見數十名蒙面騎兵呼嘯而來,頃刻間便將王氏僕役盡皆殺死,把婢女擄上馬背,然後驅趕著馬車揚長而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