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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龕乃是泰山流寇出身,祖逖北伐時投入麾下,本身根基很淺。所以他一直緊緊抱著祖逖的大腿,希望由此可以平步青雲,並且保障家族的安泰——我一孤貧之人,竟然不到四十歲就能做一國之相,倘若沒有驃騎大將軍的引拔,能得至此嗎?
可是眼瞧著祖逖行將不起,徐龕就必須得為恩主身後之事考慮了。以他的出身,自然是傍不上荀黨的,關西黨更是遠在天邊——至於關西黨置於朝中的,也全是高門、文吏,怎麼可能瞧得上自己啊?武夫只能依靠武夫,那麼祖大將軍去世之後,朝廷會命誰來繼任呢?我得先跟那人拉上關係才好。
最好是公子祖渙,小傢伙無威望,必重其父所遺故吏,我只要及早湊將上去,便有可能被他引為親信。
誰想劉霄卻說:「洛中傳言,以公子無威,不可遽將中軍;祖尚書乃請召祖使君還朝,然為荀太尉、華侍中等所阻。亦有傳言,荀太尉或將使荀僕射(荀邃)轉為武職,統領中軍……」
徐龕不禁緊鎖雙眉,對劉霄說:「荀僕射素不習軍事,豈能自將中軍啊?至於祖士少……彼若紹繼大將軍之業,我等哪有活路?!」
這年月最重家族,父死子繼、兄終弟及乃是常事,況且名為中軍,其實跟兗、豫兩州的多半戍兵一樣,都是改名換姓的「祖家軍」罷了。故而徐龕以為,即便荀氏再怎麼想向軍隊伸手,最終還是不得不抬出祖家人來充門面——若是祖渙,哪怕祖濟、祖智都還罷了,要是祖約……這個繼承人怎麼服侍得了?!
關鍵祖士少並未跟隨乃兄擊楫渡江,要等中原初定後,才想盡辦法擺脫了種種牽絆,入洛來投,故而與多半祖氏將吏並不親近。尤其祖約入洛後先任尚書,後轉武職,也並未立下什麼軍功,其實他在軍中的威望未必能超過祖渙去。只是他終究是祖逖的兄弟啊,比祖渙要大一輩兒,論職也是重將,所以各方面才覺得,命其繼領中軍,會比祖渙合適一些。
祖約貪財和記仇,那是出了名的,則此番既然跟徐龕嗆上了,徐龕就絕不願將來歸從在其麾下。他跟劉霄商議,劉霄還是建議趕緊籌備禮物去賄賂祖約,徐龕卻搖頭道:「祖士少暴而無恩,若領中軍,必壞國事,我等即便一時討得他的歡心,將來也必受其連累。以某想來,不如設計圖之,使其再無望繼領中軍……」
徐龕是打算讓祖約栽個大跟頭,就跟從前的蔡豹一樣,能夠保全性命就算走運了,哪還有可能還朝去繼承祖逖的事業呢?
那麼,要怎樣才能使祖約栽跟頭啊?卻也不難——只要我豎起反旗就行了!
就此跟劉霄計議道:「周默欲害我,此仇不報,誓不為人!今任城之亂方息,默軍敗殘,奪之不難也。北方濟北,桓子室死節,朝廷方命侯史旄,不過庸人罷了,則濟北亦易進取。東面泰山,羊景期書生而已,且我本據所出,地形熟稔、人心向附,可以傳檄而定。比及奪占四郡,再西向與祖士少相爭,士少必不能敵。
「驃騎大將軍方病,朝廷又須北防羯賊,大司馬方圖并州,必不敢全力來剿我,多半要撫。我既受撫,祖士少必不能繼任兗州刺史,且方致州亂,則誰肯使其紹繼驃騎大將軍之業哪?」
劉霄對此提出疑議,說:「兗州強兵,都在北方四郡國,正如府尊所言,誠能破任城,則濟北、泰山不足平也。然而須防青州之兵,奉命西下——馮龍在歷城,蘇峻在蒲姑,皆非易與之輩……」
徐龕點點頭,說:「卿言有理。我固不懼二人,但若率軍西來,與祖士少兩面夾擊,我無十足勝算。」想了一想,就說:「馮龍亦素不服祖士少,乃可暗中遊說,使其知我苦心。至於蘇子高……若言我實無叛國之意,乃為祖士少逼迫至此,願意離祖門而歸大司馬,未知彼可能信否?」
劉霄拱手道:「我願東向蒲姑,以說蘇將軍。」
徐龕急忙回禮:「有勞於卿。」隨即想了一想,又說:「倘若我方於兗北起事,而羯趙往攻厭次,必能羈絆馮、蘇,不得西向——不如,再秘密遣使前往襄國去……」
劉霄聞言大驚,急忙擺手道:「府尊慎勿為此事!難道府尊果有背晉向趙之心麼?若只求驅逐祖使君,事後俯首,朝廷必肯招撫;然若與羯賊有所苟且,恐怕洛陽、長安,必不肯再接納府尊了!」這可是大是大非的問題,您可千萬別踏錯了步啊!
徐龕聞言,略一沉吟,便即笑道:「卿所言是,我想差了……卿可齎我書信,急向歷城、蒲姑,遊說二將,我待時而發,不會往結羯趙。」其實他心裡想,投羯又如何了?曹嶷不是左右搖擺了好幾回麼?只要手裡有兵有糧,朝廷一時拿你沒招兒,那就只能安撫,連曹嶷都能最終歸晉,何況於我?
……
劉霄奉命,急忙前往歷城去見馮龍,卻遭到了馮龍的呵斥。馮龍說了:「若祖公有所不諱,朝廷任命士少繼領其軍,我第一個不服!然而,汝主之謀,我亦絕不肯參與。倘若異日有詔使我討伐汝主,必朝命而夕行,豈肯如汝等所願啊?汝可歸復汝主,千萬打消妄念。」
劉霄失望而去,再向蒲姑,蘇峻的說辭卻又不盡相同——
「祖公朝廷鼎鼐,世所欽服,而祖士少何人?我不知也。若祖公有所不諱,自當由大司馬舉薦繼任者,豈能一姓之中,私相授受?然而我方受命於東,待時而援厭次,兗州之事,非我所當理會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