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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焱聞聽此言,深感振奮,趁機便道:「今日關中之情,較之昔日,略略為佳。一則,裴公驅逐胡寇,且定河南,暫無外警,民心漸安;二則,連年少災,疾疫亦息,若能使民安樂而耕,恢復不難;三則,舊家多數殘破,戶口十不存二三,荒土正多,少有主佃之斗……如人久染沉疴,其病暫瘳,雖身體極弱,若善加調養,只可能日強,不至於將死也。」
說白了,他認為如今關中的生產力,可以說觸底反彈,有恢復的希望了。
裴該不禁對這個人感起興趣來了,便即問道:「然如卿所言,我當如何治理關中?」
胡焱當即回答:「吾有四策,裴公慎思——其一撫戎,其二安民,其三屯墾,其四弭兵。」
「撫戎」和「安民」都好說,為了儘快恢復生產,屯墾也是情理中事。對於「其四弭兵」,胡焱解釋說:「今劉曜已為裴公逐去,平陽亦受三面之圍,其勢日蹙。若急於追亡逐北,關中人力、地力,都將耗竭,而即復平陽、滅胡寇,尚有羯賊在河北、巴奴據益州,反易為其趁我疲憊而反侵之。不如固守四塞,據關中、河南而徐徐恢復,使胡寇進不能深入而擾,退則人心逐漸離散,待晉戎俱安,府庫充盈後,再以雷霆萬鈞之力,一舉而蕩平之!」
第三十八章 歿於未生之際
這個胡焱史書無載——或許有,但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里藏著呢,裴該真沒啥記憶——但貌似頗有見地,起碼紙上談兵,頭頭是道。經過一番長談後,裴該就把他留了下來,命為幕僚。
自從裴該往征雍州諸郡歸來,就陸續有南逃的關中乃至河南官吏、士人返鄉,前來投謁,裴該加以考察後,把好貨都自己留下了,次等的才塞給朝廷——當然啦,也有例外,比方說王卓,他是想自己留下的,但人終是郡公爵,不便屈為幕僚。
按例,諸公及開府從公者,都可自辟僚屬,置長史一人(武官公加增司馬一人),其下西東閣祭酒、西東曹掾、主簿、記室督等,不下三四十人,還可因應情勢,酌情增減——否則司馬睿那「百六掾」是怎麼出來的?如今裴該幕中,長史還是裴嶷,司馬還是陶侃,殷嶠命為西閣祭酒,游遐命為東閣祭酒,就連兩個出任外郡太守的從兄弟裴開、裴湛,也仍然保留西東曹掾的職務——誰說做了朝官就不能再為幕職?只要你們不在乎,我是不會硬性往外趕人的。
此事也有先例,如曹操晉為魏王,建立魏國後,漢臣亦多數同時得為魏官,夏侯惇沒拿到還挺不高興,曹操安慰他說:「吾聞太上師臣,其次友臣。夫臣者,貴德之人也,區區之魏,而臣足以屈君乎?」我是想跟你當同僚、朋友,不願意屈你為我之臣啊。夏侯惇固請,始得為魏之前將軍。
目前還沒有誰對此提出異議,真要是說起來,裴該可以幕中事繁,人才缺乏來搪塞。倘若提出來的是朝臣也就罷了,若為幕賓——那你滾吧,我這兒池小難容你這條大王八,不信無我之扶持,你光做晉官,能衝出多遠去!
於是即召胡焱入幕,擔任戶曹令史。
半個多月後,游遐自安定郡內返回,還帶來了吐延、軍須等有功的戎酋,先謁裴該,再見天子。裴該好言撫慰,要他們保境安民,尊奉朝廷。見面之後,軍須悄聲詢問吐延:「閣下常欲見裴大都督,今見面之後,有何感想啊?」
吐延答道:「本以為必是什麼三頭六臂的神人,或力能拔山之勇士,不想只是一文弱青年耳,須尚無我之長……」頓了一頓,又說:「然而,其威勢凜然,有若家父壯時,使我不敢仰視——家父常說,天下英雄,不在多勇,而在多謀,便是說的裴大都督吧?」
——其實吧,裴該身上的所謂「威勢」,完全是靠著官位加持,身份到了,自生上位者之威,他真正的價值,吐延這韃子肯定是瞧不出來的……
裴該留下游遐,先誇獎一番此次擊敗盧水胡,平定安定郡之功——我果然沒有瞧錯人啊,是金子,無論在哪條時間線上都會發光——然後就與他詳細商議,此番從征的外族,都應當如何獎賞啊?一般情況下,給個虛名雜號的將軍、校尉,也就足夠了吧。
順便就問游遐:「我幕中、軍中,盡皆乏人,卿看彼等可有能用之人麼?」給外族實授官職,肯定會引發晉臣的反感——雖說當天下喪亂之際,這也不是沒有先例的——但歸入我幕中、軍中,應該問題不大吧。你去跑了這一圈,有沒有能夠推薦給我的人才?
游遐回答道:「軍須心向晉室,姚弋仲勇猛善戰,皆可任用——臣已命姚弋仲返鄉安置後,便來長安投奔明公。」
裴該點頭說好,我會先任命他們為督將,統率一營兵馬——「苻洪如何?」
游遐突然間站起身來,朝著裴該深深一揖:「末吏專擅,還請明公勿罪。」裴該一皺眉頭,忙問你專擅什麼了?你身為護西戎校尉,戎事皆可自專啊,就算你沒跟我打招呼,就為我招攬了姚弋仲,也沒對此表示什麼歉意啊——你究竟打算怎麼安排苻洪哪?
游遐回答道:「苻洪此人志大,而心不誠,有梟獍之相。族中苻光、苻突擁之為略陽諸氐之盟主,雖欲以其為傀儡,在臣看來,彼必不甘心。今從伐彭盧有功,歸則必謀苻光、苻突,若然得手,或為一郡氐人之主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