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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貢說無妨,我可以派兵護送,你略略往南邊兒繞一下,躲過戰場也就是了。
王子賜心裡在想些什麼,虞仲寧與其相交莫逆,又豈有看不穿的道理?但他本人倒也好奇,裴大司馬究竟是何如人也,就連王貢這般毒士,都感覺他有非凡之命……跑去瞧瞧那人倒也不是不可以,只要別逼我做官……
於是半推半就,三日後啟程,乘車繞行泰山以南,往長安馳去。
……
再說裴該在關中,接到朝廷要他增援的詔命,本也在意料之中——
司馬鄴小年輕是一定膽怯的,生怕祖逖兵力有限,難以抗拒羯軍;而梁芬、荀崧等輩,也一定會趁機進言,希望我關中兵馬可以再立新功。
於是商議命誰出征為好。甄隨當即跳將出來,說大都督你昔日曾經許過我的呀,豈可出爾反爾?自然還是我去,何必商議!
裴該問他:「卿子即將誕育,難道便忍心遽離長安麼?」
甄隨說小妾臨盆,這還得倆仨月呢,我跟長安城裡呆著,反倒起急,還不如把心思花在戰場上——「倒是大都督,次子理應降生,我等都等著吃喜酒,如何不聞消息啊?」
荀灌娘就理論上而言,已經過了產期了——不過那年月產期計算未必精準——肚子挺大,卻無臨盆動靜,裴該也不禁有些著急。不過他由此倒不禁想起一樁古事來——
想當年官渡之戰前,曹操東征徐州劉備,田豐就勸說袁紹,發兵掩襲曹操之後,袁紹因為小兒子正在病重,拒絕了這一提議。於是田豐用手杖擊地,恨道:「夫遭難遇之機,而以嬰兒之病失其會,惜哉!」
老婆至期不產,或將遭逢危險,一屍兩命那都是有可能的,當此緊要關頭,裴該本人是絕不願意離開長安城,離開老婆身邊的,想必與袁紹當日的心情,頗有共通之處。但裴該可以派甄隨或者別的什麼將領率軍東進啊,袁本初麾下也大群名將,自可擔當方面,未必要他親自出馬,為什麼堅決不肯出兵呢?
由此揣測,袁紹並非顧念嬰兒之病導致因小失大,純粹不納田豐之計,找個藉口婉拒罷了。可笑田豐終究不悟,這人智商很高,情商卻差了一截,難怪其後會被袁紹囚禁乃至處死了……
拉回來思緒,聽取裴嶷、陶侃等人的建議,都說既然大都督曾經許了甄隨,自不可食言而肥。於是裴該便命甄隨為主將,董彪為副將,率「厲風」、「蓬山」二營前往洛陽聽用。
不同的將領,自有不同的用兵風格,不同的營頭,受其統將或督將的影響,素質、習氣也各有差異。持重之將領持重之兵,或者勇猛之將領勇猛之兵,固然方便如臂使指,更有加成效果,但其短板也必然明顯。所以裴該才會嘗試著混搭,比如遣劉央去平陽領甄隨舊部。
固然別領營頭,兵、將之間互不熟悉,很可能調動不靈,頗需要磨合一段時間;但若某將久領某部,上下一體,又恐怕會產生軍閥化的傾向——其危害也不見得比前者小了。由此兩害相權取其輕,裴該在讓劉央帶甄隨舊部之後,此番又命甄隨領劉央舊部。
甄蠻子太勇啦,雖然到目前為止還沒出過什麼大事兒,但其顧頭不顧腚的性子,若再加以輕脫之卒,遲早是會捅簍子的。各營重編之後,新的「厲風」、「蓬山」二營,其實應該稱為後軍第四旅一、二營,有舊兩營的老底子,也增添了不少新鮮血液,總體風格,仍然延續往日——也就是說,中級將校,多數都是劉央、陸衍的路數,前者老成持重,後者也比「劫火營」要穩妥一些。
至於此二營的營督,則分別是周晉與王堂。
裴該考慮到,甄隨終究威名素著,即領別營,將吏不敢不服;且各營、各將輪番在外作戰,不存在某人長期居於中樞,缺乏實幹經驗,一朝外放,導致徹底兵不知將、將不知兵,類似情形出現。
甄隨等將領命後,便即整兵出征。其時楊清才剛撥隸到王堂麾下擔任部督,也在從征之列,並且貓兒還特意寫了一封信給他,要他奮勇殺敵,再立新功,以求晉升。
楊清心裡苦啊……本以為既歸長安,頗可以安穩一陣子了——起碼得等我成親後再派給任務吧——誰想短短數月,便要再度邁上戰場。尤其還是跟的甄隨,這傢伙既向東去,多半是要挑石虎這類硬碴兒死磕的啊,則自己在其麾下,危險係數不低……
其實這是荀灌娘的主意,說既然把貓兒許給了楊清,那夫君你趕緊再給他找點兒機會,多升一級——部督還是小啊——則貓兒出嫁之時,臉上將更有光彩。楊清這才知道,福禍相依,而且福無雙至,既想抱大腿往上爬,又期望身處安全之地,清閒度日,世間哪有這般雙全美事呢?!
非止一日,大軍開至洛陽——途中見到了日落再升,軍將們自然驚駭,不必多言——尚書殷嶠奉命出城相迎。甄隨跟殷嶠也是老相識了,乃不矯情,直接問道:「我必要拜謁天子麼?我是蠻子、粗人,實在不懂得禮數啊。」
殷嶠說不懂禮數沒關係,可以學嘛……一瞧甄隨滿臉吃屎表情,仿佛在說:老爺平生最不耐煩學這些!他想了一想,便道:「我當上奏,由將軍率諸將吏於陛下拜舞,不必直面天子,也不必受天子垂詢,乃可無憂。」
奏上,司馬鄴自無不允——想當年他在長安城內常受索綝、麴允之輩的氣,如今聽說這甄隨比索、麴的部下更粗、更蠻,那不相見也好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