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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這條時間線上,王導接到戰報,當即寫信關照紀瞻,要他嚴密防守,切勿輕易出戰——千萬別以為打了個小勝仗就了不起啦,我方各路兵馬尚未集結完畢,而石勒主力也還完整,故此當以固守為上。於是石勒就安安穩穩地離開了葛陂,掉頭回北方去了。而在原本的時間線上,情況也差不太多,石勒會合石虎後,便即重整士卒,嚴陣以待,然後晉人恐有埋伏,退返壽春,不敢出來了……
在這條時間線上,紀瞻在那封信里還說了,他詢問裴該相關石勒軍中情況,據裴該判斷,羯賊糧秣將盡,而且因為不習慣南方濕冷的冬季氣候而疾疫叢生,所以不日便將北歸,建議大軍溯淮而上,狠狠咬住他,只要牽絆住敵人一兩個月,則賊軍必潰;最不濟也看準機會,等敵北歸時從後追殺,必能獲得大勝。但是紀瞻說裴該年紀輕,又不懂打仗,我不認為他的判斷有準兒……王導在回信中贊同紀瞻的看法,說只要大軍匯集,石勒見無隙可乘,遲早是要退兵北返的,正不必輕易出擊;至於追擊麼……也未必靠譜,還是以守備為上。
這回王導再問從壽春過來的軍吏,對方回答說:「賊軍已北遁矣。」王導不禁長舒了一口氣,隨即笑笑:「不想竟被裴文約僥倖言中。」
等問完了前線戰況,王導這才轉過頭來和裴該見禮。當日司馬越軍中參謀,數量最多的就是王、裴兩家人,王導雖然離開得比較早——被借調去了司馬睿幕府——但跟裴該也是見過一兩面的,故人重逢,不禁唏噓萬千。然後他又提醒司馬睿,說大王您請收淚吧,江邊風大,還是把東海王妃迎回建鄴城中再敘話不遲啊。
這會兒裴氏的馬車也從樓船上運下來了,早已不是當日渡江時候的那一輛,紀瞻給換了乘華貴的廂車,描金繪銀,極其的富麗堂皇。但馬還是原本那兩匹,因為壽春晉軍中實在找不出來更為神駿的畜牲了——即便北人只是用來拉車的。於是裴氏就在芸兒的攙扶下上了車;裴該有點兒茫然,不知道是該跟在後面走好,還是問王導要匹馬來騎好——可是瞧這四周,貌似也沒有可以騎的馬吧?司馬睿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:「文約,可來與孤同乘。」
裴該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,連聲謙辭,但司馬睿卻不肯放手,還是把他硬給扯上了自家的馬車。兩人都在悄悄地互相觀察對方,司馬睿見裴該上車之後,不敢安坐,卻挺著腰做跪姿,心說這小年輕很不錯啊,既很謙抑,不自矜功,又知道輕重,或許可以重用吧——當然得先王導點頭才成。
其實裴該只是受不了這年月沒有避震系統的馬車而已,你說這要是屁股落坐,靠著臀肉緩衝還則罷了,跪坐在車上,就不怕把雙腿給顛斷嗎?我還是跪著吧,方便隨時改換姿勢,一旦翻車,跳下地也容易一些……
裴該觀察司馬睿,就見這位琅琊王也就三十多歲年紀,濃眉大眼,方面廣頤,鬍鬚疏落而整齊,一副忠厚之相——跟記憶中整天板著臉,氣雄威重的東海王司馬越差得很遠,根本就不象是一家人。司馬睿身上幾無威勢可言,就連說話都顯得那麼的溫和、柔婉,跟前世見過的那些整天面向領導而非普通群眾的小官僚沒啥兩樣。
後世對這位未來晉元帝的評價普遍不高,說他「失馭強臣,自亡齊斧」,「仁恕為懷,剛毅情少」,總之就是一沒什麼本事的老實頭。所以要「王與馬,共天下」,王氏貢獻智與力,他司馬氏貢獻名分,僅此而已,若失了王,這馬根本就立不住。
東晉前期江東土著和北方僑客之間的矛盾很尖銳,其實晉元帝大可以利用這一點,以協調者、平衡者的身份居中掌握權力,但他偏偏就把不穩,反倒鬧得南人北人都聯起手來反對他的政策——乃有王敦之亂。看起來司馬家的智慧真的從司馬懿開始三代人就已然用光了,而陰狠、狡詐者,也都在「八王之亂」中被殺了個干盡,剩下儘是司馬睿這種沒蛋用的貨色……
不過換一個角度來考慮,真要是司馬穎、司馬越之流南渡,說不定南人連敷衍都不敷衍,直接就全反了——那種君主咱可伺候不起啊!
相比起石勒來,司馬睿就是一口豬;而貌似相比起張賓來,一代名相王導也不過一庸人而已……我南來之舉究竟是對是錯哪?可問題是北方無路可走啊,關中有索綝在,白痴才去他跟前兒受氣呢;劉琨、王浚又全都支撐不了多久……我起碼得把裴氏送來江東,才能免除後顧之憂吧。
裴該不禁在暗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。
……
五王都住在東吳舊宮,司馬睿也早就安排下一處宮室,灑掃乾淨,迎入裴氏,但裴氏卻仍然希望依其侄裴該而居。司馬睿點點頭表示理解:裴該護著裴氏將近一整年,寄身胡營,不知道其中有多少的兇險和坎坷,那麼裴氏在心理上仍然缺乏安全感,不願離開裴該,本也是人之常情啊。
只是此事不合禮法。所以五王商議過後,決定在建鄴外城東側的青溪附近起建東海王邸和裴府,讓他們姑侄二人比鄰而居——東城大片土地都被諸藩、權貴占據了,新建別墅無數,擠一擠多搞兩家出來,倒也並非難事。
在此之前,裴氏還是先住在東吳舊宮吧,由五王內眷負責照顧,而裴該則暫時寄寓於王導府內。
裴、王兩家的關係非同尋常,本來就都是中州一等一的大族,又互為姻親——比方說那位被司馬毗殺害的裴遐,就是王衍之婿;而裴該自身的老娘,乃是王戎之女——再加上二族共戴司馬越,所以裴該暫住王家是順理成章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