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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聰和郭猗商議計策的時候,百密一疏,就沒想起劉粲這碴兒來……主要是劉粲統兵在外,不肯回都,終究是插在劉聰、劉曜聯合體中間的一根尖刺,所以最近一段時間,二人為了維持表面上的和睦,刻意都不肯提起劉粲來,劉聰就此而疏忽。誰想今天劉曜集團被逼至牆角,劉均無奈之下,竟把劉粲扛出來當擋箭牌,而且所言句句有理,還真是不易反駁啊。
劉聰無奈之下,只得退而求其次,擺擺手阻止群臣繼續爭論,緩緩說道:「既是卿等以為朕不應於此時離京,前往霍山祭祀,乃可別命重臣,代朕前往——山崩之警,終究不可輕忽啊。」
此時朝中重要職位,大多把持在劉曜一黨手中,再加上郭猗事先謀劃,做了一定的串聯工作,故此商議命誰往祭霍山,群臣便把矛頭陸續指向了劉曜,以及兩位劉景,一個劉翼光——沒有劉均,他還不夠資格。
但是劉均雖然沒資格去代天子祭山,作為尚書,他可有資格參與討論,因而再次出班齊奏,故意把目標又轉向劉聰諸子。
劉聰生了一大堆兒子,除劉粲、劉驥領兵在外,劉敷早已戰死之外,成年的尚有河間王劉易、彭城王劉翼、高平王劉悝等數人。這既是皇子,又封郡王,無論身份、血緣,都有資格代天子出京祭山啊。
劉聰無奈之下,只得命人去召喚諸子,說我先聽聽孩子們的想法吧。結果宦者去不多時,便孤身回來稟報,說河間王報病,彭城王沉醉不醒,高平王昨天才剛把腿給摔斷了……總而言之,一個都去不了。
劉聰便問二劉景:「卿等可肯為朕分勞麼?」
這二位面面相覷,可是根本躲不過——你就跟朝堂上好端端地坐著,自然不能現說自己病了,或者摔折了腿。再加上若是群臣商議,猶可退縮,皇帝直接點名了,又哪有堅決推拒不受的道理啊?
最終商定,由太師、汝陰王劉景,代替天子,盛排法駕,前往霍山。
退朝之後,郭猗忍不住埋怨劉聰:「陛下實不當指太師、太宰,彼輩皆泥塑木偶而已,唯貝丘王是雍王股肱,理當先逐其於外。」
劉聰黯然道:「不意劉均那賊如此難弄,竟欲使我兒往祭霍山……朕一時焦急,所命非人,也已深自懊悔了。」就問郭猗:「尚有補救之策麼?」
郭猗也沒主意,只能說:「先須除去劉均,然後才可謀奪雍王權柄!」
另一方面,劉曜急與劉均、劉翼光等人商議,大傢伙兒都說天子想要削弱大王權柄,此意甚明啊,必須早謀對策。劉曜就問劉均:「前日命卿籌劃之事,可有眉目了麼?」
他所指的,自然是想讓郭猗趁著劉曜酒醉醺醺,即將睡去的機會,把廢黜太子的詔書推到他面前,誘使他簽署。在劉曜想來,劉粲領兵在外,還擔著太子名分,這是最大的隱患,若能將之廢除,或許便可以順利奪取其兵權。
退一萬步說,劉粲不肯受命,那隻要他不是皇太子,則劉曜找藉口發兵討伐,劉聰也沒足夠的理由和藉口,正面加以攔阻啊。
劉均答道:「那人暗中通傳,尚未得著機會。今日因祭山之事,天子帶醉臨朝,恐是一時不得醉臥了……」
眾人反覆商議對策,但是沒人敢提出來:雍王你乾脆篡位吧!因為劉均本人沒這想法,劉翼光就嚴格意義上來說,只能算是劉曜的盟友,也無更換天子之意。想要劉曜更進一步的,多是劉岳、呼延謨等武夫,或者羊彝、台產等次等文吏,他們沒資格參與這麼高級別的會商……
……
胡漢內鬥,晦暗不明,暫且擱置,且說幾乎同時,割據成都的成天子李雄,這一日忽得急報——「丞相逝去矣!」
李雄聞報,忍不住嘴角略略一撇:「那老兒終于歸天了!」隨即警惕地左右望望,還好侍從距離尚遠,理論上沒人能夠聽到自己方才的自言自語。
成漢丞相名叫范長生,人如其名,確實長生,自稱生於漢獻帝二十三年,則今年已經一百零一歲(虛歲)了!去年年末的時候,成都城內還專門為他舉行過盛大的百歲壽誕,李雄親往敬酒。
當然啦,老頭兒是不是真這麼老,沒人知道。其子范賁才剛三十出頭,以此推論,除非老傢伙年近七十尚能產子,否則的話……八十歲頂天了吧。
范長生是蜀中五斗米道的教主,深得土著擁戴,因此李雄接掌政權之後,曾經一度往謁,裝模作樣地表示願意尊奉范長生為君。范長生推辭不受,反倒建議李雄建號稱尊,李雄得著了對方的承諾,這才在十二年前即皇帝位,定國號為成,年號宴平。旋即他便拜范長生為丞相,加號「四時八節天地太師」,封西山侯。
范長生在西山(青城山)一帶,廣收門徒,傳播道法,擁眾數千戶、上萬人,其影響力更是涵蓋蜀中四成以上的民眾。因而李雄便以西山為范長生的封地,復其部曲,不徵稅、不徵兵,仿佛一個獨立的宗教王國一般,以此換得蜀中大地主對成漢政權的擁戴。
范長生主張「清心寡欲,敬天愛民」,建議李雄「休養生息,薄賦興教,切莫窮兵黷武」,老少二人就表面上看來,相敬同心,君臣一體,就此將蜀中局勢逐漸穩定下來,生產力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恢復。但不管范長生的政治影響力有多大,本人的才能是否足以輔佐李雄,甚至於不管他對李雄是不是忠心,權臣當道,皇帝總歸是不樂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