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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隨即又聽弦響,然後陳奮一聲慘呼,臉上中箭,直透顱骨,眼瞧著是活不成啦!
這一轉折,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,塢堡上下,眾皆大驚,再找卻已然不見了陳劍的身影——就連他好幾名親信也都消失了影蹤。劉夜堂當機立斷,暴喝一聲:「進攻!」兵卒們發一聲喊,便直朝塢堡撲去——因為來得倉促,什麼器械都不及準備,打算要趁著塢中人心散亂的機會,疊羅漢登垣,蟻附破之。
塢堡上連續弦響,縣卒當場便栽倒了數人,但隨即他們也開始朝堡牆上放箭,一名農兵長聲慘呼,一腦袋就從牆上栽到了牆外……
這場攻防戰打得很是混亂,但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,很快便有人主動打開了塢堡大門,並且跪地舉手,口稱「願降……只求將小人數代傳承的田契返還於我。」甄隨猱身而上,一刀便將此人劈翻在地,隨即搶先衝進堡去。劉夜堂急得在他身後大叫:「彼等既肯降,便不要再殺傷百姓了!」
縣卒一擁而入,很快便在塢堡農兵的指引下,擒獲了陳奮的妻兒老小,只有陳劍與他幾名親信,還有陳奮那個身懷六甲的姓馮的侍妾,影蹤全無——有人指稱,是背著大包小包,打開北側的暗門,摸黑逃走了……
……
陳氏兄弟之間的那些齷齪事,其實各自都啞巴吃餃子——心裡有數,只是為了維持塢堡的穩定,可以使得家族在亂世中延續下去,故此全都隱忍不發,表面上還兄友弟恭,表現得非常和睦。然而有些事情是絕對見不得光的,一旦被人喝破,矛盾當場便會激發出來。
只是陳劍心中甚為不忿,心說我一時受激,不合質問了哥哥你一句,你矢口否認,我當場就假裝信了——外敵覬覦在側,你我兄弟豈能再起齟齬?可誰成想你這粗暴的脾氣絲毫不改,竟然反咬我一口,還要我指天盟誓……舉頭三尺有神明,這誓是可以隨便發的麼?眼瞧著塢堡中人心散亂,分明難以收拾,一旦被官兵攻進來,必然玉石俱焚。你反正要死的,不如由兄弟我來動手,而兄弟我……還是趕緊落跑為好!
於是心中常年積怨就此爆發出來,一箭射裴寂不中,也不知道怎麼的鬼使神差,第二箭就直奔著兄長陳奮的面門射過去了。射完這一箭,他當場便轉身下牆,領著幾名親信,裹脅了馮氏小妾,把細軟打一個包,就從北側暗門潛逃了出去。
摸黑跑了好幾里地,喘息稍定,陳劍心中也不禁後悔——應該先把可惡的大嫂和她那孽種也一刀兩斷的,倘若侄子將來長大成人,要找自己報仇可怎麼辦?
對於這兄弟二人之間的故事,裴該略有所耳聞——當然同樣沒有證據,而且也挖不出什麼細節來——他用小字附錄在文書之後,交給裴寂,本想著「兄弟同心,其利斷金」,倘若田契之事還不足以煽惑塢堡中人心的話,或許就必須嘗試著離間陳氏兄弟……原本設計得好好的,但是臨行倉促,就忘了跟裴寂交待了。
倘若他真跟裴寂說明了,估計以當時的形勢,劉夜堂會當即下令發起進攻,損失也未必更大,裴寂不必要讀出最後那兩列小字來,陳氏兄弟便不至於當場鬩牆。無心之失,產生的效果倒還算不錯——當然裴該預料不到,那條小小的漏網之魚,將來會給他帶來多大的麻煩……
且說「厲風」、「劫火」兩營一千名士卒,很快便控制了整座塢堡,在劉夜堂的指揮下,連夜行動,把堡內人眾全都用繩索串綁起來,把錢財、糧秣裝上馬車。甄隨則派幾名眼力尚可的健卒北出五里,前去偵探胡軍的動向。
按照劉夜堂的意思,咱們爭取一晚上把塢堡搶空,然後趕緊退返淮水南岸去,但是甄隨卻說:「都督還要我等毀掉塢堡,否則若胡軍前來,據堡以守,恐怕難以驅逐……」劉夜堂頓足道:「我豈有不知?但恐怕時間來不及了,若走得慢些,胡人都是騎馬的,必被彼等追及……」你瞧這塢堡修得可有多堅固啊,一時三刻哪兒能夠毀得了?
甄隨撇嘴道:「土牆自然難扒,難道木舍我等也毀不了麼?」下令本部士卒四處縱火,把塢中房屋連帶木質的堡門,全都焚之一炬而去。
等火頭起來的時候,天都快要亮了……要知道那麼大座塢堡,即便只是搜掠浮財,那也得花費相當長的時間哪,劉夜堂數次下令撤退,甄隨卻捨不得搶掠的快感,反覆拖延……一直等到甄隨的部下跑回來稟報,說隱約發現在泗水東岸有星星點點的火光,懷疑是一支軍隊正屯紮在那裡。劉夜堂道:「此必胡軍至也!」估計他們天一亮就會拔營,然後尋找合適的地方涉渡啦——「我等須即刻返回淮南,並遣人急報都督知曉!」
第四十三章 支屈六的猶疑
在得知支屈六率軍殺來的消息之後,卞壼即建議立刻召回前去攻掠各家塢堡的三營兵馬,退守淮陰縣城。但裴該在經過仔細地考慮以後,卻決定還是再冒一把險。
一則攻掠縣內塢堡之事,他籌劃已久,就此撤兵,恐怕會功敗垂成,實在是太過可惜了。二則胡軍一旦深入縣境,以目前的狀況來看,各家塢堡很可能起而呼應,到時候全縣都會糜爛。尤其淮泗塢堡和邗西塢堡,位置最靠北,最容易和胡軍相勾結,倘若支屈六再得了這兩家塢堡之兵,東西抄掠過來,即便自家麾下四營兵馬齊聚,也僅僅能夠保證縣城不失而已……說不定一個疏忽,還可能城破人亡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