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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然而那名令史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,雖然鞠躬如也,卻仍舊捧著公文滿地亂轉,不肯就此退下——讓我拿主意,我一芝麻綠豆官兒,拿得起來嗎?多半處理意見報上去,還會被駁回來,而即便不駁,一旦出了問題,就我這小肩膀可實在擔不起來啊!

    殷嶠見狀,不禁暗嘆一聲,面上微露苦笑,於是招招手,說你過來吧。令史疾趨而至,殷嶠便問:「是何等事?」令史畢恭畢敬地回答道:「方自弘農解來今歲秋賦,然舊有庫藏皆滿,不知當置於何處,因此請示。」

    殷嶠瞥了一眼和濟,心說國家方用兵於東,這糧食問題,你竟然覺得是小問題,可以讓令史自己拿主意?汝不如令祖、令尊多矣!眼見和濟滿面堆笑,朝自己拱拱手,於是被迫伸手接過小吏手中公文,說:「汝且退下,候我稍歇籌斷吧。」那令史拱手道:「秋賦尚滯於城外,恐天有雨,淋壞穀物——此實為急務也,還望尚書早作定奪。」

    殷嶠聞言,這火兒當場就躥起來了,不禁雙眉一軒,兩眼一瞪,指著案上厚厚兩摞公文,喝道:「凡落我手的,哪一樁不是急務?!」

    第九章 以群蟻潰千里之堤

    魏晉之時,尚書省的結構還比較粗疏、原始,雖亦分曹理事,但職權劃分遠沒有後世六部制時代那麼明晰——二十三尚書郎守三十二曹(最多時候有三十五曹),即為明證。簡單來說,六位尚書是各有其主管方向的,但僅僅方向而已,於細部並無明確劃分,而且誰若是事忙,把本管事務轉交給其他尚書處理,也屬尋常之事。  

    於是乎絕大多數公文,就這麼著落到了殷嶠的案頭。

    主要就在於,他家世低、資歷淺,不能跟那些世家出身的同僚相比。目前二僕射、六尚書中,除殷嶠外,也就只有祖納出身較低,但一方面祖士言本乃文學之士,就不怎麼通曉細務,二來仗著祖逖之勢,要為整個祖黨統籌,遂於具體政事,並不怎麼關心。

    因而大傢伙兒都覺得,殷尚書能者多勞,你多管點兒事是正常的嘛——論出身你跟那些小吏又有什麼區別了?甚至於還不如大多數的尚書郎呢!

    另方面殷嶠既受裴該信重,得以顯拔,他也不大瞧得慣同僚們的作派,本有主動攬事的傾向。只是這工作麼,你只要攬上一回,那以後就都是你的了,多勞被認為是正常,恢復原狀反易遭人譏嘲。殷嶠終究根基淺,又生怕遭人捉著錯處,再如李容一般被逐,那就有負於大司馬的厚望了,就此不敢稍存懈怠之心。

    只是心中難免鬱悶,尤其正當秋賦徵收和大軍御羯之際,日常事務,更比往日冗繁,偏偏無人可以分勞。原本祖約還在省內的時候,雖說那廝私心較重,脾氣也大,卻肯任事,與乃兄大不相同。其後卞壼入省,也頗能任勞任怨,偏偏卞望之身體不大好,隔三岔五就會生場病……

    殷嶠乃思祖約,也盼望著卞壼可以儘快銷假回省。  

    當然了,他更希望中朝也能如關中行台一般,真正分部理事,而且聽說各部門專有衙署,各部掾並非如同諸尚書一般,坐一大屋子裡一起辦公……真要那樣,別部門的工作,你就不好往我這裡推了吧,而即便我想要主動伸手,也伸不過去啊,肯定要輕鬆多了。

    只是行台可以模仿中朝制度,也可以別起爐灶,中朝制度模仿行台,則純屬天方夜譚。再者說荀邃也肯定不准吧……

    ……

    且說先後遭到和濟和殷嶠呵斥的那名令史,名叫孫珍,是汲郡人,他的人生軌跡也因為裴、祖北伐而改變,並未出仕後趙,做到太子詹事,甚至使「公卿以下憚之側目」。只是年紀輕、門第低、資歷淺,雖然走門路進入了晉朝尚書省,卻屢歲不得升遷,仍然只是個九品令史罷了。

    在被殷嶠斥退後,孫珍黑著臉躬身退至堂下,同僚陳郡人張異迎將上來,低聲問他:「如何?」孫珍嘆息道:「和尚書不肯理,幸得殷尚書接過,然而……殷尚書案上公文,幾乎過頂,則不知何時才能理會我所呈奏了。」

    張異也不禁附和著慨嘆兩聲,隨即相約:「且待閉署後,請士圭去寒舍飲酒,或者可解愁煩也。」

    果然當日晚間,二人便聚於張家宴飲,趁機互倒苦水。孫珍就說了:「本以為尚書為朝廷中樞,但得躋身其內,必有榮升機會,是故昔日傾盡家財,厚賂當道,始得入省。孰料省中事務更比他署繁冗,且歷歲不得升遷……」  

    張異道:「倘若僅僅繁冗還則罷了,我等尚在青春,何懼勞碌啊?只是日受諸尚書、郎官斥喝,復為他署吏員所嘲,前進無門,後退又不甘心……真如曹孟德論漢中,此乃『雞肋』之職也。」

    孫珍端起酒盞來咂了一口,點頭道:「若皆如殷尚書一般,還則罷了……以我之言,不若斥退祖士言,而用其弟士少,復召李仲思、郗道徽來,與卞尚書,共理省事,國家庶可得治……」

    張異聞言,眉頭微微一皺,就問他:「李仲思還則罷了,士圭因何會言及郗道徽啊?」

    孫珍苦笑道:「因其曾與卞尚書多年共事,卞公常言其能,想必不會如和、鄧諸尚書一般,每日但安坐,且慣推諉塞責吧。」

    張異點點頭,想了一想,突然間湊近一些,對孫珍說:「如士圭所言數人,除祖士少外,皆為大司馬看重之人啊。殷尚書即大司馬私人,拔之於軍伍之中、寒庶之家,驟然榮顯,竟入台省。李仲思亦然,且今為大司馬守御河東鄉梓。至於卞公、郗公,皆為大司馬青、徐之故吏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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