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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裴該說了,我知道郿城之中只有四五千兵,而且真正能戰者可能還不到兩成,騎兵數量稀少,既然如此,萬一竺爽真是吃了豹子膽,竟敢出城來戰,我只要把那百名重騎兵撒將出去,橫列直衝,還有何陣不破,何敵不敗啊?
眾將吏多數都見過具裝甲騎的威力——主要是威懾力——聞言盡皆頷首。
於是裴該只留下親信部曲和高樂的「武林左營」,繼續監視郿縣,將其餘一萬多兵馬全都撒了出去,往攻美陽,務求一舉而擊敗新平兵。只是對於主將的人選,他一時間犯了難,要說在坐地位最高的,自然是「劫火營」督甄隨和「武林營」督陸和了,但正如謝風所說,甄隨野戰兇悍,攻城戰則未必拿手,加上此人桀驁難馴,裴該還真不怎麼放心他。至於陸和,裴該雖然對他寄予厚望,但經過長期考察也逐漸發現了,其能僅僅為一營督耳,領兩三千兵馬頂天了,真要是交予上萬之眾,以陸和目前的指揮水平而言,根本就玩兒不轉。
那麼李義呢?從此前發動政變,擒拿索綝,以及剛才侃侃而談,分析局勢來看,這個李義頭腦很清醒,且有急智,或許真是大將之才。然而李義終究才剛投效不久,所部也僅僅整編了一個多月而已,論戰鬥力距離老徐州軍差得十萬八千里,那甄隨、謝風他們又怎可能心服?為大將者若不能服眾,會有什麼結果,用腳趾頭也能想得出來啊……
最終只得任命裴嶷擔當全軍主將,因為以其身份、資歷而言,諸將莫敢不從;雖然裴文冀並不以軍事見長,終究也跟著自己一路從徐州殺到關中來,多少積累了一點兒經驗吧。裴該不禁暗嘆,自己手下還是人才不足啊,一手提拔起來的將領,也未必能夠很快就鍛鍊出來,若欲寄託方面之任,除了一個陶士行,貌似還真沒誰可用。
然而隨著軍力日益壯大,總不能每當動用上萬兵馬,都由我裴大都督親自上陣吧?這回,就算是鍛鍊一下屬將好了,好在美陽距離郿縣也並不太遠,緩急可援。
裴嶷欣然領命——凡男兒多有指揮千軍萬馬馳騁疆場的渴望,裴文冀也不能外。裴家軍動作很快,當晚便即潛出營寨,悄悄地向西北方向而去,預估明日正午前後,可到美陽城下。裴該本人坐鎮大營,遣人隨時監視郿城中的動向。
然而當晚睡夢之中,裴該偶爾醒來,卻聽得帳外傳來淅淅瀝瀝的聲音,召喚侍衛過來詢問,回答說:「都督,落雨了。」裴該當時並未在意,但等第二天早晨起身,掀開帳簾,卻見天色陰沉,烏雲閉合,四外全都是細密的雨絲——這雨下得不小啊,而且整晚都沒停過!
裴該望望地上,已有泥濘,先是一喜:以這年月的道路狀況而言,雨急路滑,竺恢就不可能再奔長安而去了。但隨即卻又深深蹙起了眉頭:下雨對於軍事行動的影響,於敵我雙方都是一樣的,如此一來,我軍也很難再快速殺到美陽城下,而即便到了,也不可能展開攻城戰。而且這種天氣,火藥、火箭也都難以施用,就少了攻防戰的一大法寶!
直到午後,雨仍不停,且有增大的跡象。裴該指揮士卒在營中挖掘壕溝以泄水,但如今只有兩千多人,要照管上萬人的營地,實在捉襟見肘。好在當日立營時即按照兵法之常,挑選在地勢稍高之處,暫時還沒有被淹之虞——竺爽是北人,應該也不會滑泥襲營之法。
只是才剛入秋,便下此大雨,會不會影響到秋收呢?裴該急於平定全雍,很大一個原因就是為了解決糧草問題,但若今秋因為淫雨而歉收,拿下雍西四郡不但無補於事,反倒是累贅啊!裴該為此愁眉不展,坐於帳中反覆研究周邊地圖,籌思對策。
然後一個偶然的機會,他猛然間想到了:要命,這滿地的泥濘,真要是廝殺起來,還是步卒占優勢,起碼我那百名具裝甲騎就派不上用場了呀!真是越高價的兵種,對於氣候、地形等應用環境的要求就越高……萬一竺恢真冒險殺出城來了,我能夠攔得住嗎?可不要一個不慎,大江大河都過來了,結果在陰溝里翻了船……
正當此時,突然有使者牽馬而至——實在是在泥地里摔了太多跤了,難再馳騁——呈上書信。裴該展開來一瞧,不禁大吃一驚。
信是裴開寫來的。裴開就任始平國相後,便即率領一支小部隊沿著渭水南岸西進,去收取郡西各縣。始平國大致形狀象一柄錐子,錐柄在東,錐尖向西,八成土地都位於渭水以南。唯國治槐里和其西的武功縣在渭北,渭南由東向西則分別是:鄠縣和蒯城。
楊像既降,那麼裴開收取渭南各縣,理論上應該很輕鬆,但當他走到陳倉、蒯城之間的時候,突然得到消息,南陽王司馬保戲下大將張春統率數萬大軍,洶湧殺來,已然自略陽而踏入始平國境了!裴開大吃一驚,急忙向後退卻,同時遣急使前往郿縣向裴該稟報。
裴該接報,先是悚然而驚,繼而又長長地出了一口氣。
第十八章 莽夫
其實對於司馬保很可能會發兵東進,利用裴該與雍西四郡國相爭的機會,謀求擴大地盤,乃至於襲奪長安,裴該是早有心理準備的。不過即便如此,真當消息傳來,他亦未免恚憤——
索綝在長安的時候,你丫不敢東進,也就跟麴允眉來眼去一陣子罷了,偏偏我執長安之政僅僅數月,你就發兵來襲了?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