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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然而今天,裴嶷卻主動推薦王貢,他的理由就是:情報工作有對內的,也有對外的,對內情報一定要交給可信之人,對外情報卻可以託付給有謀之人——是否值得信賴,並沒有前者來得重要。

    此外裴嶷還說:「王貢毒士也,且慣亂中取事,今即不能謀算張賓,若能使河北君臣生亂,與我亦有大益。」

    於是裴該籌思良久,便將王貢召來,將自己和程遐之間的聯絡經過、方式,合盤托出,完了問他:「卿可能為我殺張賓否?」

    王貢沒有回答能或不能,只是反問道:「不知明公欲如何殺他?」

    裴該說你隨便——「張賓若死,羯奴斷一臂膀,乃無可慮。且卿若能使羯奴殺張賓……」他心裡知道那簡直是天方夜譚,可能性太低啦——「河北人心必然大壞,此功不下於覆軍滅國也!」

    王貢當即拱手道:「明公知人善用,貢甚欽服。」言下之意:這活兒我熟,交給我就毫無問題啊!

    ……

    王貢離開的第三日,裴該前往尚書省辦公,就接到了裴開的彈劾奏章。他先拿給荀崧、華恆看,徵求他們的意見。華恆不敢輕易表態——那終究是裴該的從兄啊,怎能直斥其非?而衛展又與裴該有親,也不好說裴開彈劾得對……你們自家人的事兒,你自己拿主意好了,何必還來問我?  

    荀崧的身份終究不同,直截了當地便說:「按律,郡守、國相剿賊,確實不許越境,衛道舒雖然膠柱鼓瑟,不知變通,但於律無罪。始平之事,當由裴景舒自決,彼不能御賊定難,卻彈劾鄰國內史,實屬諉過於人……」

    但是頓了一頓,卻又建議:「文約可齎此奏以詢裴文冀,看他如何說法。」華恆急忙附和:「荀公所言,正某之所想也。」

    這也是官僚群體的慣例了,某人有罪,只要別太過分,該當如何處置,還是先聽聽他後台老板的意見為好,免得大傢伙兒傷了和氣。

    於是裴該便將奏章揣入袖中,等下值返家之後,再請裴嶷過府,與他商議。裴嶷展開裴開的奏書,略略一瞧,便即笑道:「景舒久居邊地,於朝廷律令不甚熟稔,乃有此奏……」瞟一眼裴該的表情,又說:「我當作書申斥之。」

    言下之意,裴開這麼做是不對的,但是……不必要責罰他,我寫封信警告一下就得啦,都是自己人嘛,咱們內部解決,不必動用國法朝例。

    實話說,裴該對這票官僚護短和息事寧人的行為頗為反感,但他本身也並非純潔無私之人,而且身處局中,行事亦不便太過死板,導致眾叛親離——人情這玩意兒,自己目下終究還用得著啊。故此雖然表態贊成裴嶷所言,面上卻無笑意。  

    當然啦,想假裝笑笑,對於裴該來說,本不為難,但裴嶷終究是自己人,在他面前不必要太過作偽。

    裴嶷見裴該是這種神情,想一想,便又加上一句:「然而,景舒所言,亦不為無理。如今社稷陵替,即雍州亦止粗平而已,舊制、舊規,正當有所更易,以應時局。」裴該點點頭,當即轉身吩咐侍坐的郭璞:「勞卿大筆作文,將剿賊不越境之律,暫且廢除。」

    正如裴嶷所言,目前正該戮力同心,一致對外,不能再各掃自家門前雪,不管他人瓦上霜了。和平年月出台那種政策,是防止郡國守相以越境剿賊為名侵害了其他郡國的利益,引發扯不清的官司;如今所謂的「賊」,則都不是小規模流躥犯,可以暫且坐觀成敗,等朝廷別委專員剿除的,豈能再分你我呢?

    裴該趁機就說了:「舊律多從漢,自漢季以來,百餘年間,唯曹魏略加增補而已,我晉實無所改。然而正所謂『時移事易,變法宜矣』,應對今日之局,實當有所損益。」注目裴嶷:「還請叔父為我詳審舊律,擇其有疑義者,你我共商。」

    裴嶷點頭應允了——這活兒我可以接,沒問題。

    隨即裴該又問:「本擬秋收後便即發兵攻打蒯城,甚而進抵上邽,奈何糧秣不足,只得作罷。然張春在蒯城,日夕侵擾我境,終不可坐視,否則百姓如何安居,朝廷之威又何存啊?我當如何做?還請叔父教我。」  

    第四十八章 姚弋仲

    裴該問裴嶷應當如何對付蒯城的張春——這會兒他還不知道張春已然跑路了——裴嶷答道:「糧秣雖不甚豐,難支大軍遠征,但若止遣部分兵馬,下蒯城以驅逐張春,還是敷用的。」

    裴該又問:「張春癬疥之禍,破之不難,但恐上邽復增其兵,導致久戰不決,拖延日久,如之奈何?」

    裴嶷笑一笑,拱手道:「文約,此前朝廷行文,命南陽王來長安謝罪,今亦一月有餘了。南陽王終無悔意,則朝廷若置之不問,威信何存啊?正當趁此機會,頒發詔書,明令討伐。若朝廷有詔,則秦州各郡國中必有忠勇者,不從南陽王之命,彼方自顧不暇,豈能再發兵增援張春?即前日遊子遠遊說西戎各部,共討彭胡,可見彼等多數心向朝廷,若得詔命,或將各引兵以逆上邽……」

    裴該皺眉打斷他的話,說:「叔父所言有理,然而……秦州百姓,亦皆我晉子民,若煽動氐、羌攻打上邽,所經處必然城池為焚、廬墓成墟,我又於心何忍哪?」

    裴嶷正色道:「文約,正所謂『慈不掌兵』,又豈可婦人之仁?南陽王譬如創疣,若不早割,隴道不通,朝廷懸危;且異日糧秣充足後,大軍往征,難道百姓便不遭兵燹之災麼?早定秦州,是愛民,非害民也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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