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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該笑笑:「稍頃,卿自往各席上索要便是,但不至醉,我不怪責。」
說說笑笑,僕役們就開始在堂上布置起來——於正中央鋪開一張大席,擺上諸般細物,等著一會兒把保大抱過來「抓周」。
其實最開始荀灌娘才準備了三樣東西,一是筆,二是柄小小的木刀,三是一方玉印,裴該聽說後連連搖頭:「我之子,將來或從文,或從武,或為吏宰,無須卜算,便可知曉,則如此布置,還有什麼趣味哪?」
這一則是荀灌娘為北人,當時還只有江南地區剛開始盛行「抓周」的風俗,她本人是不清楚流程的;二則她也怕放東西多了,萬一小傢伙抓得不好怎麼辦?在裴該而言,只是一場遊戲,對於荀灌娘來說,卻真有占卜孩子未來前程的用意了。
其實裴該也不是很懂規矩,只是少年時代(穿越前)看鄰居家搞過,挺感興趣,既然自己有了兒子,就打算趁機樂呵樂呵。其實民間對於男孩兒、女孩兒,往往區別對待,抓周的用具不盡相同,好比說男孩兒面前雖然也擺首飾甚至胭脂,卻絕對不會擺針線和炊具——抓首飾、胭脂,說明將會成長為紈絝,可是在城市生活和商業尚不發達的年代,哪有男人縫衣、做飯的哪?
裴該不管這些,把所有能夠想到的玩意兒,全都命人找了來,比方說:吉錢、藥材、花草、飯碗、酒盞、算籌、曲尺、筷子,等等,還特意把保大平常玩兒的小木牛和小木馬也擺了上去。荀灌娘見勢不好,雜物太多,趕緊又塞了一部經書、一塊彩墨、一張小弓……裴該連連搖頭:「筆與墨,刀與弓,有何區別啊?」但是也不便拂逆妻子之意,就此滿滿地擺了一整席。
等到把保大抱過來,置於席上,小傢伙卻根本不瞧面前那些花哨玩意兒,只是瞪倆大眼,左右尋摸——他很少能夠見到那麼多人啊。裴通會來事兒,離席而起,來到保大面前,彎著腰逗弄他:「我是叔父,汝可還記得麼?席上這些,盡皆有趣,汝可自取。」
裴該笑道:「小小人兒,尚不能言,如何能聽得懂行之的話?」
裴通搖頭道:「即便不能言,亦未必不識聽啊,我亦有子,自然知曉。」
可是他這麼一領頭,不少來賓也全都站起來了,圍攏過來逗弄保大,尤其還有幾名武夫,裴該生怕他們猙獰的面目把孩子給嚇著了……於是也走下來,用手中竹杖撥弄席上諸物,對保大說:「汝喜歡什麼,便可自取,都予汝了。」
他懷疑這兒子是屬青蛙的,面前的玩意兒靜止地擺在那兒,根本就不關注,一旦被竹杖撥弄得活動起來,小傢伙當即就被吸引住了目光。可是東西太多,估計孩子也難以取捨,左瞧右看,拿不定主意。
裴詵低下身,特意把那枚玉印朝孩子面前推,惹得裴該連聲呵斥道:「阿兄且退,正要觀此兒志向,阿兄這是作弊呀!」
終於,保大站起來了,歪歪扭扭地,跨過玉印,閃過弓、刀,對經書理都不理,對筆、墨棄若敝屣,一彎腰,就把小飯碗給抄起來了。裴該心說完蛋,原來是個飯桶……
郭璞揚聲道:「不錯,民以食為天,公子方周歲便識此理,果然有宿慧!」
裴通也說:「此必有馭民之才也!」
裴該心說你們腦筋轉得倒是真快啊……就見小保大抄起碗來,湊近嘴邊比劃了一下,隨即又給撇了,再彎腰,撿起了曲尺。
「不以規矩,難成方圓,是兒果識大體。」
裴該心說不要吧,文冀叔父你也來湊趣?然後就見保大撇了曲尺,將起來一盒胭脂……
這下子誰都想不出好詞兒來了,不由得面面相覷。就見小孩子捧著胭脂,轉過身,跌跌撞撞地緊走幾步,一頭扎進保姆的懷中,隨即便把胭脂遞給了保姆。
荀灌娘也列席與宴,就坐在裴該身邊,她一直不敢起來,只是遠遠望著兒子,一顆心懸在了嗓子眼兒里,見此情狀,趕緊揚聲問兒子:「汝知保姆常用此物,是以取來與她,可是麼?」
裴通趕緊接口:「公子誠有孝心!」
裴該再也忍不住了,「哈哈」大笑道:「卻如何不與汝娘?果然小兒無識,有奶便是娘咧!」吩咐僕役,足夠了,把東西收了吧——他估計再玩兒下去,那孩子或許會把每樣東西全都摸一遍,則裴通、郭璞等人就要大傷腦筋啦。
保姆把保大抱歸內堂,僕役們收拾乾淨諸般雜物後,裴該便即端起酒盞來,相敬與宴眾賓。荀灌娘也跟著喝了一杯,然後告辭離席,宴會上光剩下了男性。
裴該命從裴通處借來的伎人歌舞助興,又喝兩巡酒,氣氛越發輕鬆起來。
正在說著、笑著,忽然有人湊近裴詵,低聲說了幾句話,隨即裴詵便藉口離席。裴該也不在意,但時隔不久,裴子羽卻又回來了,也不坐,擺手示意舞樂暫停,隨即就案上端起酒盞來,環顧眾人道:「今日公子周歲,行此抓周之宴,誠為樂事。君等可勝飲此杯,我還有另外一樁喜事,要通告諸君。」然後轉向裴該,雙手將酒盞高高舉起。
裴該心說什麼喜事兒啊,難道你也有兒子了?就目前而言,裴詵唯得兩女,還都是庶出,膝下尚且無男。
於是端起酒盞來朝向裴詵,眾人也皆滿杯,痛飲。裴詵放下酒杯後,就朝裴該拱手道:「臣適才得聞間者自平陽報訊,說及月前三事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