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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策,二賊當即發兵,與楊韜等人火併。然而正如楊次所言,司馬保很可能遣使調解,完了各打五十大板——麴允也可以說,是張、楊欲圖劫駕,故此要先奪取楊韜等人的兵權。
下策,則是如同他們所實際施行的,搶先率兵來劫司馬保,則正好落入陷阱之中……
所以說,若有麴允給司馬保一個先入為主,倒時候正反兩面都好說話,除非張、楊二賊不動,否則必然落在我的圈套之內。但他們可能當作啥事兒都不可能發生,或者僅僅是把裴暅的密書呈給司馬保嗎?
實話說裴詵是在故意給張、楊支招:還有劫駕一條路可走,你們以前沒有想到過吧?那麼今時今日,逼上梁山,你們肯不肯鋌而走險哪?
裴詵從長安跑來上邽也已經好幾年了,對於司馬保的秉性,以及張春、楊次的膽量、能力,觀察既久,深有評估。就他的直覺,二賊多半會行此下策——他確實猜對了。
當然裴詵並不知道,在原本的歷史中,張春、楊次最終也是發動兵變,劫持並軟禁了司馬保,並且將其殺死的——此為《資治通鑑》的記載,《晉書》則記為病死。
裴詵知道,自家宅邸附近,肯定有張、楊的密探,日夜探查動靜,而楊韜深為二賊所恨,一舉一動,也必然難逃二賊的眼目。連夜密商之人當中,只有楊曼平常算是個小透明,故此才請他幫忙,秘密傳書於麴允。
麴允自亦深恨張春、楊次,又覺得裴詵的謀劃面面俱到,有很大可能性一舉成功,經過反覆籌謀後,終於也就此上了賊船——這才有了前面的那一幕。
其實裴詵的謀劃並非全無破綻——只是張春、楊次倆貨在陰謀詭計方面的能為,比楊韜等人強些有限罷了,故此並沒能瞧出來。
然而他們還有第四策,那是裴詵最擔心的,就是張春重施故伎,再遣刺客。因此從昨晚直到今夜,裴氏兄弟就始終都沒有合過眼,一直在仆傭護衛下,擁劍而坐,以防有刺客上門。
好在死士也不是那麼好培養的,張春麾下並無富裕,況且這回要殺的目標太多,即便施行,也未必會殺到裴氏兄弟倆頭上——兩人沒兵啊,則一旦能夠底定勝局,一獄吏可擒,何必刺客?
當然啦,即便如此,亦非萬全之策,只是事機稍縱即逝,裴詵難以謀劃得更加縝密了。他最後的希望,是即便事敗,自己被殺,兄弟裴暅可以利用通傳消息的功勞,在張、楊屠刀下苟活性命……
計劃執行得還算順利,王府花園之中,後寢之外,張春、楊次二人被司馬保下令麴允、張顗率兵拿下,黨羽也皆束手就擒——他們親眼得見司馬保露面、指斥,哪兒還敢跟著二賊一條道兒走到黑啊?只是最終的結果卻並不能讓裴詵、麴允等人滿意,張春、楊次雖然被擒,司馬保卻下令暫時羈押,不肯即行處決……
本來按照裴詵的謀劃,斬下二賊首級,送往長安,將此前種種惡行全都推到他們頭上,再解放隴道之斷,或許裴該會下令暫且退兵吧?然後既無張、楊,他們兄弟跟麴允、麴昌等人再反覆勸說,說不定就能使得司馬保甘心前往長安去謝罪呢?如此則一天烏雲不就盡散了麼?
即便司馬保不管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懶惰,不肯遽歸長安,自己和楊韜等將已經算是拴在一條線上的螞蚱了,只要文武齊心,這兵諫嘛,咱們也可以實打實地真搞上一回呀。
然而司馬保不肯遽殺張、楊,卻使得裴詵的後著難以發動。他反覆規勸司馬保,說張春罪大惡極,傳言他竟敢派遣刺客去想要謀害裴該——「則若能取下二人首級,我願齎之前往長安,勸說裴公退兵。唯有如此,秦州才可得安,大王一族得全。」
司馬保軟塌塌地斜倚在榻上,滿臉的悲悽之色,只是說:「孤以恩德相結,彼等不該如此……」他派張顗去審訊張春、楊次——張顗是他家奴出身,晉為部曲督,深受司馬保的信任;而且這傢伙向來謹慎,深居簡出,既不與張、楊相接納,也跟裴氏、麴氏乃至楊韜等人沒交情,算是局外人,故而得肩重任。
通過張顗的審訊、調查,完了向司馬保稟報,司馬保便召裴詵來問,說:「張春、楊次奏稱,乃因令弟密告,說卿與楊韜等欲圖劫駕,故此才來衛護,非有他意……」
裴詵假裝吃了一驚,急忙拱手:「此必妄行攀污也,臣安敢與楊韜等合謀,欲不利於大王?且所謂臣弟密告云云……恐是偽書,還望大王明查!」
司馬保將那封書信遞給裴詵,裴詵略略一看,便即笑道:「果然是偽書也。字體雖與舍弟相似,其實筆跡不同。」他說王府之內,肯定也有裴暅以往的公文、上奏,可以拿來比對一下啊。
比對之下,果然似是而實非——司馬保幼承庭訓,文採風流,自然一眼就能辨別得出來,這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的筆跡。
——事實上密書確實是裴暅所寫,但裴暅打小就是個左撇子,被父兄訓誡乃至責打了好久才給扭過來,至今仍能雙手作書。只是雖為一人所寫,用左手和用右手,肯定會有細微的差別——張春、楊次這倆武夫自然瞧不出來。
裴詵趁機就說了,這完全是張、楊二人預先準備好,打算將來劫持大王之後,為自己尋找大義名分,開脫罪責的後手——「彼既得書,何不先奏大王,而專斷妄為?且依書中所寫,臣與楊韜等密議兵變,是在七日晚間,何以張、楊二人六日晚間便即勒兵前來?既來,不見楊韜,又何敢執械而直闖王府,入於寢殿之外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