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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什麼會如此呢?劉曜為何要改國號呢?原因大概有二,一是對劉淵祖孫三代想要借屍還魂的手法不以為然,並且逐漸發覺毫無益處;二就是他對劉粲惡感日深,雅不願直繼其後。
歷史雖然已被改變了,但劉曜的想法卻按照慣性在持續發酵。就前者而言,平陽之勢日蹙,胡漢旗號沾滿了灰塵,使劉曜日益喪失信心;而就後者而言,劉粲的態度也讓劉曜寒透了心。
他還在大荔城下時,就曾經多次遣使平陽,請劉粲發兵牽制晉師,但劉粲正忙著內鬥——徹底扳倒劉乂,並且自己得為皇太子——根本理都不理啊。
劉曜不禁心想,你還當我是你家臣屬,是光文皇帝的侄子麼?你再繼續這麼搞下去,國家怎可能會有前途啊!
因而漸起自立之心,就趁著今天問計的機會試探劉均。然而劉均卻明明白白地勸說他打消這個念頭——不以中國人自居,你就沒有大義名分重歸中國,且若此時和平陽徹底決裂,咱們就更無勝算,遲早會被擠迫回草原上去。
劉曜聞言,不禁長嘆一聲,說:「我等還有復歸的希望嗎?」
劉均說有的,隨即就為劉曜分析,說:「石公尚在河北,局勢尚未糜爛,且有石公在,劉粲也不敢遽罷明公。則東西兩相呼應,可搖撼平陽政局;東西兩相夾輔,國家尚有希望。晉人不過迴光返照而已。」
然後獻計,說無論對晉人還是對咱們來說,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時間。裴該雖然得勝,但不敢遠追,近日聽聞他南下長安,去謀奪政權去了。倘若被裴該、祖逖二人穩定了河南、關中,合力渡河而北,局勢才真的不可收拾……所以,咱們絕不能讓他們踏實積聚。
為今之計,明公在高奴,要一方面籠絡周邊部族,逐漸削弱虛除之勢,再與朔方的樓煩公(劉虎)結盟,有這麼兩三年時間,就有機會平滅虛除,吞併境內氐、羌。這兩三年時間,對咱們和對晉人都很關鍵,倘若晉人先緩過勁兒來,揮師向北伐我,或征平陽,咱們的機會就很渺茫了。故此,必須持續不斷地騷擾關中地區,以牽絆裴該前進的腳步。
劉曜皺眉問道:「我軍新敗,銳卒多死,士氣低落,如今哪還有力量南下騷擾晉地?且若勉強興師,又何來時間恢復乃至積聚啊?」
劉均笑道:「初始一年,自然不可妄動……」
他說預估裴該鎮定雍州,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時間,然後就必然會西進去吞併司馬保。涼州張氏素來恭順,那麼只要拿下秦州,與涼州連成一氣,裴該便無後顧之憂,可以聯合祖逖,發動對平陽的猛烈攻勢了。這段時間,我等可以暫時蟄伏,徐徐恢復,要等到裴該真跟司馬保交上了手,那時再南下騷擾。
到時候,裴該就會陷入兩面遭敵的窘境,即便他的力量足以在擊破司馬保的同時,還能夠抵禦我等南下騷擾,力量也必然會被分散,且導致在平定秦州之後,會趕緊回過頭來追殺我等。然而故漢上郡內多高原、丘陵,大軍不便行進,裴該若遣偏師來,我等勝算很大,若將主力來,我等便北遁朔方,向劉虎去求取增援。裴該想要平定上郡,或者徹底擊垮咱們,將比攻伐秦州困難許多,而且必然遷延日久。
既然知道我等隨時都可能南下侵擾,則裴該在基本上解決了咱們的問題之前,他是不敢發主力以向平陽的,則是咱們的牽制,給了平陽以足夠的積聚和準備時間。
再說河南方面,沒有裴該的策應,祖逖若單獨渡河北進,勝算不大。因此考慮到祖逖的志向,以及他的年紀,必然會反覆要求裴該出兵,共同渡河,裴該若允,我等可以加大騷擾的力度,斷其後路,若不允,裴、祖之間必起齟齬。
到了那個時候,我等勢未必衰,平陽已有萬全準備,再加河北石勒的協助,則擊敗晉人頗有勝算。
當然啦,劉均最後也說,我這種設想多少有點兒一廂情願,實際上各方形勢的變化都可能逸出我的預先盤算——變數最大的,就是河北石勒。但是只有明公你保持信心,發揚不屈不撓的精神,見招拆招,咱們總有南歸中原的一天——「又何必頹喪若此,而謀他圖呢?」
形勢的發展,確實出乎了劉曜和劉均的意料之外,但基本上還是向好的方向前進。首先,石勒揮師入並,劉琨戰敗逃亡;其次,裴該平安定,滅盧水胡,彭夫護率殘兵北遁,最終投向了劉曜,使其勢略有恢復。
還有第三點,即劉粲原本想要趁著劉曜兵敗的機會,或下詔斥責,甚至於直接罷黜其職,把他徹底踩得翻不了身,但最終還是聽取了太師、汝陰王劉景的建言,反倒遣使高奴,好言撫慰劉曜——雖然沒給他一兵一卒、一粒米糧的資助,僅僅是表示了口頭上的支持。
於是劉曜略略緩過勁兒來,便開始聽從劉均的建議,打算發兵南下,騷擾雍州了。
裴該率軍西征,以平秦州,如此大規模的軍事行動,自然不可能瞞得了人,劉均認為這是一個大好機會,於是慫恿劉曜,兩道南征。
只是劉曜的實力還不足以全面與裴該相抗衡,再加虛除權渠覬覦在側,因而劉均的建議,一是讓彭夫護組建「還鄉團」,南攻安定,二是請劉粲下詔,命劉虎南下侵擾馮翊——劉曜遣大將劉述率一千兵馬為其嚮導。
……
對於劉曜可能會南下騷擾,裴該自然也有所防備。他將大司馬所部分為三軍,乃命陶侃率後軍屯紮馮翊,同時防北方的劉曜和河東的劉粲,命郭默率前軍屯紮北地,也要謹防劉曜和虛除。